忽然吳興家的來了, 吳興家的是除了周瑞家的之外在王夫人跟前最體麵的人了,寶釵先過去與她問候。
吳興家在路上已經聽說過了一些,一見池邊的兩個年輕媳婦, 又見地上兩個蜷縮發抖的,不由得心驚, 暗道:這二姑娘果然貌如天仙, 心如蛇蠍。
吳興家的說:“二姑娘, 她們倘若得罪了你, 可畢竟是府裡的老人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我沒吃過她們的奶,她們也沒有侍候過我呀。我平日住在玄真觀,回來就在東院,她們幾個什麼時候侍候過我?你跟我講功勞苦勞的,牛頭不對馬嘴。”
賈瓊轉過身,拍了拍賈琰的肩膀, 說:“她們要是因我為難你, 記得告訴我。和你名聲緊密相關的是宮裡的大姑娘,他們將你毀了,大姑娘更艱難。”
賈瓊說完,正要笑著招呼姐妹們去東院看白白,卻忽然發現賈瑚的鬼魂怔怔看著吳興家的, 眼神有些魔化。
賈瑚嚎了一聲, 正要朝吳興家的撲過去, 李惠娘連忙拉住他:“瑚兒,瑚兒怎麼了?”
賈瑚隻管發瘋,陰氣外放, 在場的人都不感到一陣寒氣。
賈瓊這時不便施為,忙說:“妹妹,湘雲妹妹難得來,你帶她去東院看神鳥鳳凰,我稍後過來。”
賈瑤知道賈瓊素來叫神鳥白白,特意這麼說定是想讓她引開姐妹們。
“雲妹妹,你跟我去吧。看這些下人鬨,怪沒意思的。”
湘雲久聞她們姐妹常見神鳥,可是她這兩年來了榮府幾回,時間都沒有湊上,還沒有見過。
“我早想見見,一直沒有機會,三姐姐快帶我去!”
黛玉見賈瓊的神態凝重,自也會意過來,便和寶釵、賈琰說:“寶姐姐、昭華,咱們還是去外祖母那兒吧,這事兒外祖母放話才能平息了。”
寶釵、賈琰不疑有它,心想賈瓊今日脾氣這樣大,隻怕太太來了都沒用了,老太太雖然不是完全能製住賈瓊,可賈瓊好歹讓她三分。
於是姐妹們散去,隻不過為了統一意見,隻得先去賈母那兒,過後再去瞧神鳥了。
人都散去之後,賈瓊施法做了一個結界,吳興家的等幾個下人還道她忽然消失了,不由得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吳興家的終於想起賈瓊是習武之人,有些神通,不與常人一樣,又覺這是大白天,才安下心來。
賈瓊到了發瘋的賈瑚麵前,捏訣朝他靈台一點,溫和的靈力灌入他的陰體,半晌他才恢複清明。
李惠娘不由得哭道:“瑚兒,你怎麼了?”
賈瑚哭道:“是她!是她!是她抓了我扔進池子裡的!我死後都忘記了,我太怕了,四麵全是水,我好難受……我就忘記了……”
賈瑚死時不過是四歲的孩子,死後魂魄又被金簪釘在湖底十幾年,便如現代人因為恐懼選擇性失憶,哪裡記得起來?
這些年李惠娘也不會逼著兒子去回想當日的苦難,從來沒有想過孩子並不是失足,而是被人扔下去的。
當日賈瑚的一個奶嬤嬤家有喪事告假,一個病重,還隻剩下一個。那天她帶他到花園玩,突然鬨肚子,讓一個小丫鬟暫時看護,結果賈瑚就出事了。
那奶嬤嬤和小丫鬟因為看護不力被打了二十大板發賣了。
那時榮國公剛去不久,賈赦忙著為前太子上下打點,之後他被皇帝訓斥,府中太忙太亂了。
李惠娘因即將臨盆卻因為憂勞過度,身下出了血躺著保胎,老太太已讓王氏暫時管家。她們然那樣處置嬤嬤丫鬟,她無力再去過問,隻一味傷心。
李惠娘看向吳興家招來了一群婆子,抬了鄭華家的和來喜家的要走,不由大嚎一聲,就要朝她撲去。
賈瓊忙施展一個定身咒,才說:“這時太陽還沒下山呢!要嚇她,何必現在下手?”
李惠娘哭道:“瓊兒,你幫幫你哥哥,他是被人害了,當年他才四歲。”
賈瓊為難:“事隔將近二十年,哪裡來的人證物證?就算將當年的嬤嬤和丫鬟都找回來,也空口無憑。這是淹死,不是毒死或者彆有凶器的謀殺,就算開棺驗屍也找不到證據的。”
李惠娘恨惡狠狠地說:“那我就索命。”
賈瓊搖頭:“你們已然修煉了這麼久,手上沾了人命,必有損下輩子的前程。”
李惠娘不甘心:“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人間之事人自會了結,這是天道法則。但是……你們嚇嚇他們倒沒有太大的關係。”
李惠娘失望地說:“隻能嚇嚇他們,難消我心頭之恨。”
賈瓊卻笑道:“我是人呀,我自有能耐折磨她一輩子。”
賈瑚忽道:“這會不會害了妹妹?”
“人與人之間的紛爭恩怨本就正常,況且除惡就是揚善。”
賈瓊見那一幫下人離開後才撤去結界,收了二鬼回銘牌,打算先回東院去安置好他們。
可是她還沒有出園子,就見賈母、王夫人、邢夫人過來了。
“五玉姐妹”及寶釵、湘雲都還在,黛玉、賈瑤要引開他們方便賈瓊行不可對外人言的事,借口去找賈母,但是賈母早一步得到消息來了。
這一下見到賈瓊,賈母怒容滿麵:“孽障!你要在府裡行凶,你就殺了我這老太婆!”
賈瓊淡淡道:“我殺老太太乾什麼?好大的帽子。”
賈母說:“你還不給我跪下!”
賈瓊嗬嗬一笑:“老太太,那幾個奴才對姑媽不敬,姑媽可是你親生女兒,那對老太太有多少敬意?二嬸掌著我父親的家,可被你在上頭壓著幾十年,心中難免不忿,連帶著手底下的下人心中才有了這樣的怨恨。我不但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幫老太太不是?這些下人給我按個殺人的名號,你們見到屍體了嗎?”
賈瓊這話一出,在場的人無不臉色大變,王夫人連忙跪了下來:“老太太,二丫頭自來性情乖張,您不要相信她的血口噴人!媳婦絕無此意!”
賈瓊的話是不能說出口的,隻能宅鬥時暗中較勁,可是誰讓賈瓊宅鬥廢柴呢,她就拆穿皇帝的新衣了。
賈母也不由得神色凝重,懷疑起來,可是當場就受賈瓊挑撥改弦易幟質疑王夫人,定然讓人看笑話。
於是,賈母就對邢夫人說:“看你教的好女兒!”
賈瓊見邢夫人受池魚之殃,忙說:“我是記在先大太太名下的,你看妹妹是記在大太太名下的,妹妹不是端莊溫柔的嗎?”
賈母罵道:“你這沒有規矩的野丫頭,都是你爹把你給慣壞了!”
賈瓊笑道:“誰在背後想搞我我就揍誰,這是我的規矩。我這規矩這麼明顯地擺在這兒,看不見哪?老太太若是有眼疾,我讓爹爹找找張太醫去。”
賈母這話被她這麼理解,居然從字麵上尋不出錯來,便是黛玉明明不該笑的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賈母胸膛起伏:“你放肆!你給我回去閉門思過,抄五十遍《女戒》。”
賈瓊看這老太太,念在幼時到底被抱去她院子裡養的份上,還是不再懟了,點點頭:“好,我回去抄。”
爹爹反正閒著難免有心酒色,讓他幫忙抄《女戒》,對他也有益。有太太和瑚大哥在,爹爹不敢不幫忙抄。
賈瓊縱身一躍,身子輕飄飄飛起,衣袂翩遷,墨發飛揚,施展絕世輕功往東院飛去:“少陪了,湘雲妹妹有空跟清華來找我玩!”
史湘雲看著賈瓊居然會飛,驚道:“二姐姐……莫不是神仙……她居然會飛……”
賈瑤解釋道:“那是輕功,我也學過一點皮毛,隻不過終不像她天縱之姿和刻苦修習。我們賈家有姐姐這樣本事的人,豈不是福氣?大伯可是皇上親封的‘妙雲大真人’,他何等眼光?為何他最看重姐姐?”
賈母不滿賈瑤的態度:“你就知道幫你姐姐,還要在這裡蠱惑,難不成要帶壞雲兒這孩子?”
賈瑤道:“府裡的下人本就各有心思,這邊謠言攻訐姐姐,那邊連清華妹妹和姑媽也編排上,可是無人敢管。姐姐不過是以警效尤,還請老太太明鑒。”
賈母不是白癡,隻是又偏執又偏心又自私的老太太。賈母也有眼睛,見賈瓊天人之姿,絕世之才,她早生出彆的心思。
賈母所恨者已經不是賈瓊的規矩有多壞,而是賈瓊這樣美麗能耐的孫女卻不受她所控製,不來奉承她,不能讓她心想事成。
而且賈瓊偏是賈赦的女兒,若讓賈赦因為女兒得好處,她就難壓製住他了。那麼不但讓她最疼愛的賈政落敗,她自己也當不了府裡當有權勢最尊貴人人要奉承的老太太了。
她隻怕會落得成為一個不缺衣食卻無人真的看重在意的老太婆,想要晚年富貴尊貴熱鬨就如椽木求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