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邪神之女(1 / 2)

賈瓊於申時乘鑾輿回了王府, 酉時二刻,軒轅起從京營返回王府。下人馬上備了熱水給他沐浴,賈瓊則從屋中為他備了衣裳, 送到了浴室中的桌案上。

軒轅起倚在浴桶中, 感歎著舒服。古代沐浴是比較奢侈的事,無論是打水、砍材、燒水、倒水都是極費成本的。

所以貧寒人家一個冬天都不用洗澡,中產人家會去公共澡堂洗澡, 夏天就乾脆在河裡洗澡了。

“娘子,你來給我擦了擦背吧。”

軒轅起健碩的雙臂趴在浴桶沿,衝她露出一個霸總王爺的火辣辣的眼神。

賈瓊走了過去, 收拾了他落在地上的臟衣服, 嫌道:“一股子汗味。”原來絕世美男子出的汗也是酸臭的。

軒轅起隻得自己洗著, 吐槽:“哪個男人不出汗呢?我出的汗要是香的,你也未必喜歡了。”

賈瓊拿起豬毛刷子到了他桶邊拿了凳子坐下,念他在營裡辛苦給他刷一刷。

“昨天母後召我進宮, 我見了母後,後來父皇又召我去了。”

軒轅起驚道:“何事?”

賈瓊歎了一聲:“你有個滄海遺珠的異母姐姐。”

軒轅起啊了一聲, 當真沒有想到。

“母後生氣了?”

賈瓊對穆氏深表同情:“過去二十一年了, 生氣也晚了。隻是女人遇上這種事兒, 總不會歡天喜地吧。父皇想認那位皇姐回來, 母後召見我也隻是想要一個人分享一下心中的苦悶。父皇卻擔心母後不同意, 我覺得父皇對當年那個女人是有情的。”

軒轅起默然半晌,握住肩膀上的手:“他們上一代的私事兒,我們不摻和。”

“那恐怕不成。其實我幾年前就知道此事……”

賈瓊簡要說起當年賈赦為急著趕回宮的太子收拾首尾, 讓秦邦業照看那個女子,後來那女子生下一個女兒“難產而亡”。

然後就是幾年前秦邦業帶著兒女進京投奔賈赦,才告訴他太子有女……

“我聽說蓉兒要聘娶這樣的新婦, 實在門不當、戶不對,所以才奇怪。爹爹不敢瞞我,才將父皇從前的事告訴我。賈家兩府好不容易在奪嫡之事後留得性命,我當真不願家裡再和皇家結親,他們生肖相衝,我就讓爹爹推了這婚事。”

軒轅起腦子一轉:“父皇知道是你阻止了婚事?”

“從前未必知道,如今他是猜到了。”

“你的考量都是情有可原的。父皇要接女兒我們不能阻止,隻得多陪陪母後了。”軒轅起自己沒有想過納妾不代表他認同一夫一妻製,他僅是自己隻喜歡賈瓊,隻想她開開心心。

賈瓊放了出大招:“可是……你皇姐的生母就是警幻在人間的化身。”

軒轅起大吃一驚:“什麼?”

“我今天見秦氏時,見她滿身都是水月庵神像上空那種灰紅之氣,秦氏身上還的屍氣、鬼氣、怨氣、龍氣。”

“怎麼會如此複雜?”

賈瓊道:“我量她也不是真身下凡的,偷偷奪舍一具肉身,然後勾引了父皇,肉身珠胎暗結。在她生下秦氏之前,肉身的生氣已消。因為警幻是魔神,才能維持著肉身生下孩子。怨氣是原來的肉身留下的,龍氣自是你父皇的骨血,警幻也留了一些給秦氏保她性命。既然是警幻生下的女兒,與她自然有大因果,所以有她的本命氣息。”

軒轅起眯了眯眼睛:“我去殺了她!”

賈瓊忙說:“你不要亂來,你殺了她,父皇與你往後如何相處?你有退路,可是父皇與母後患難夫妻的情分也走到頭了。”

……

第二天,軒轅起一早去上朝,退朝後軒轅起才跟陪著軒轅澤談起蒙古部族又不安分的事。

“十年前雖然一舉打敗準噶爾部,可是十年過去,一些部族又在青海聚集。那達瓦齊有些本事,這些年會盟不少部族,隱隱又是一個新汗。”(注1)

軒轅澤蹙起眉毛:“這過幾年又打一仗,沒完沒了。從關內移民過去,又被他們掠為奴隸,實在是不通教化。”

軒轅起說:“父皇,既然打沒有用,不如懷柔試試。聽說達瓦齊不到三十歲,在西域一帶勇猛無雙,是當世豪傑,父皇不如順水推舟冊封他汗位,再與之聯姻。”

軒轅澤奇道:“難不成你想娶達瓦齊的女兒?”

軒轅起頓了頓,說:“我剛剛大婚,我有英華相伴便滿足了。我聽英華說我還有一位皇姐,生得國色天香,早到婚配年紀了,可是縱觀朝中勳貴子弟,沒有一個配得上她的身份才貌。此時接了皇姐回來,就怕皇爺爺難免認為父皇早知皇姐再京卻這麼多年也未告知,是不信任他,傳在朝臣的口中則更不好聽。當下父皇儘快穩定朝堂要緊,邊疆便是有所不穩,也暫時不宜大興兵戈。可若是借蒙古之事,送皇姐去和親,不但能許皇姐下半生以汗國王妃尊位,又能懷柔蒙古,父皇二十年前的舊事在皇爺爺和朝中大臣看來,都是天大的好事。”

軒轅澤雖然登基了,太上皇也不怎麼管前朝的事,可是如今前朝還都是太上皇的舊臣,如果太上皇後悔了,他隻怕有不小的麻煩。

這些情勢,賈瓊是不能和軒轅澤說的,但是軒轅起說出來就無妨了,因為十年來他們父子之間經常談起。

軒轅澤沉吟了半晌:“是不是你母後和瓊兒的主意?”

“母後從不乾政,不通朝堂天下之事,她哪有這種主意?英華雖通曉世事,可是早朝廷議的邊關之事,她又無從知道。今日朝上議起青海、伊梨之事,我才忽然想到這個主意。”

軒轅澤這才相信了,不得不考慮起這個主意來。

“瓊兒就沒有跟你提……她的出身有些妨礙的事?”

軒轅起道:“她有事不會瞞我,英華雖通些陰陽之術,父皇卻未必相信。”

軒轅起和賈瓊從不爭取他去相信那些陰陽之術,軒轅澤反而更加看重:“瓊兒也該是見過她了,是個什麼情況?”

軒轅起淡淡道:“父皇還是不知道的好,英華能瞧得出來,可是她也沒有辦法向父皇證明此事。父皇隻當沒有那些妨礙就好了。”

軒轅澤聽見軒轅起這個態度,反而冷哼一聲:“事關邪/教禍國,朕豈能不過問?到底如何?”

軒轅起才說起賈瓊對秦可卿的評價,軒轅澤大吃一驚,說:“她是胡說八道,就算她母親涉及邪/教,又哪來的屍氣和鬼氣?”

“父皇不信,就當我胡說,但她絕對沒有外傳此事,隻要父皇自己不提,不會對皇姐造成影響的。”

軒轅澤見他們一點都沒有反對他和秦可卿父女團圓,軒轅澤自己反而顧忌起來。

“朕也曾聽說瓊兒除掉了千年惡鬼張生,徐紹審理案子時,還有那些被張生害死的女鬼,後來全由妙雲大真人超度了。瓊兒真有那麼大的本事?”

軒轅起說:“既然父皇也問過徐紹,怎麼又不相信?英華說,皇姐身上有屍氣、鬼氣、怨氣,是因為那真正的荊姑娘被警幻奪舍了。在荊姑娘的肉身消耗完了生氣時,警幻卻還沒有離開,她用法力維持肉身,生出皇姐。皇姐身上才會天生帶著屍氣、鬼氣和真正的荊姑娘的怨氣。父皇遇上她時,我們還沒有出生,我們沒有資格判定她是否是邪/教的人,真正知道真相的隻有父皇。決定皇姐往後的路的人也隻有父皇。”

“那些屍氣和鬼氣會害人嗎?”

“父皇覺得會嗎?”

軒轅澤哼了一聲:“朕問你話,你又怎麼不一次性說明白?”

軒轅起斟酌一下:“那營繕郎秦邦業,原來夫妻二人雖然無兒女,但是家業尚豐,在金陵過日子還是不錯的。否則賈赦當年也不會找了他來照顧那位。秦邦業早年同時還抱了一個男孩養著,但是那男孩夭折了。之後秦家太太生下一小兒後不到一年去世。這十幾年來,秦家家財耗儘才不得不來京。”

……

賈瓊正在移清殿吃得著皇後親手熬的銀耳蓮子羹,剛喝完一碗,她說:“母後,我可以再吃一碗嗎?”

皇後微笑道:“又不是什麼金貴的東西,你愛吃幾碗都行。”

皇後讓宮女再給她乘一碗,賈瓊笑著說:“煮銀耳連子羹講究火候、甜度,母後做的就是比廚子做得好吃。子朔哥哥以後恐怕得變瘦了,母後你可不要怪我。”

皇後笑道:“你這孩子,可真是個猴兒!”

軒轅起進殿時沒有讓人通報,正走了進來:“我怎麼就變瘦了?”

賈瓊笑道:“餓瘦得唄!母後的廚藝好,我的廚藝差。”

軒轅起隻衝她微微一下,就朝皇後行禮:“兒臣參見母後,母後萬福金安!”

皇後雖然不能事事如意,但是生了個兒子如意得很,衝伸出手去,軒轅起隻得如小時候一樣牽著她的手,坐在她身邊。

“母後近日好嗎?日常管理宮務累不累?”

皇後歎了口氣:“如今還好,不像上個月手忙腳亂的。六宮十二監各司其職,不用日日親自過問一些事,自有舊例。隻是我覺得如今你父皇後宮空虛,倒用不了這麼多人。”

宮女新送來一碗銀耳蓮子羹,賈璉拿著勺子還沒有開動,聽了這句話不由得說:“父皇還後宮空虛?父皇不是有好幾個妃子嗎?要是再多,父皇要顧不過來了。”

皇後輕輕搖頭:“瓊兒不許胡說!你父皇子嗣單薄,應該廣納後宮,開枝散葉。”

賈瓊嘟囔:“不是有兩個兒子了嗎?我爹都隻有我哥哥一個兒子。”

“皇上和你爹爹怎能一樣?”穆氏暗想:要不是起兒命格這麼硬,且他不待見彆人,他隻怕也要納側妃的。

軒轅起也吃著銀耳蓮子羹,忽然說:“記得我們還在杜郵時,我最喜歡母後做的銀耳蓮子羹。”

圈禁的時候,並沒有錦衣玉食,能得來銀耳和蓮子已經很珍貴了,平日看守和服侍的奴才也不儘心,時常是由穆氏親自洗手做羹湯的。

賈瓊暗道:原來皇後是為了兒子,她知道今天兒子從京營回來,上朝後必會來請安的。

賈瓊吃得多了,忽要出恭,忙讓宮女帶著她去耳房,軒轅起讓宮女退出後將他建議皇帝認回秦可卿讓她和親的事說來。

穆氏眼神一暗:“起兒會不會覺得我容不得她?”

“怎麼會呢?”

穆氏暗了口氣,說:“你不明白,我了解你父皇。他心裡真有那位荊姑娘,早些年夢裡還念起,但我並不知他喚的是誰。前些日子他與我提起過往,神色都與往常不同。你父皇後來納的側妃妾氏,我又何曾這般在意?隻因你父皇也沒怎麼將她們放在心裡。我與他結發夫妻,相伴二三十年,卻不如那位姑娘伴他三個月,我隻覺自己一生了無生趣。”

穆氏不禁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軒轅起隻得安慰著她:“母後,我都明白。這事交給我和英華,母後在父皇麵前千萬不要承認你對這事如此在意,我先試著說服父皇將那人遠嫁了。”

軒轅起卻不敢和穆氏提起荊幻兒是邪神的事,這嫉妒和幽怨中的婦人要是得知情敵這樣大的把柄必定坐不住。穆氏因此出昏招逼軒轅澤忘記荊幻兒,或者更凶狠地貶低荊幻兒,再對秦可卿出手,那麼隻會適得其反。

穆氏道:“瓊兒那日確實提起這麼做,可是你父皇隻怕舍不得,他是想接回宮來,父女團圓,好好寵愛,這樣彌補那位荊姑娘。”

軒轅起隻好道:“若是父皇定要這樣做,我們再想彆的辦法。我想父皇不至於那麼糊塗。”

……

前日春闈剛剛結束,榮國府派了幾輛馬車去貢院接李家三子回來。他們沐浴更衣,又大吃一頓,好好睡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才去榮國府裡拜謝賈家照料之恩,賈赦為他們開了小家宴提前慶功。

李鐸不禁不好意思:“要到三月才能放榜,有沒有中還不得而知,如今慶功是早了些。”

李銳、李鈺也說等三月放榜,若是高中再慶賀不遲。

賈赦笑道:“能進貢院考一場都是了不起的。你們還年輕,不管怎麼樣,將來總有前程,咱們提前慶賀鬆快一下有何不可。”

盛情難卻,三李也就不推辭了。

宴上酒過一巡,李鈺微笑道:“那號舍沒有門,裡頭可真冷,幸虧府裡備著大毛衣裳和大氅,還有表妹準備的棉褲。”

李鐸附和道:“我旁邊有一號間的士子就得了嚴重風寒,中途高燒昏迷,被抬著出去了。”

李銳歎道:“十年寒窗卻敗在這事上,委實可惜。就盼有這經驗,那人下科來考時能做足準備。”

賈赦笑道:“瓊兒小時候就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做啥事業,首先得身體好。所以現在我們家的人身體個個都很好。”

賈赦頗為得意,這五六年來,家裡人通過食補、丹藥和賈瓊傳的簡單吐納、拳法,一個個都很健壯。前日賈赦屋裡的一個丫鬟又被診出有孕,賈赦覺得自己老當益壯。

賈赦與李家兄弟飲宴聽曲,至中途忽小廝來報,靖武王妃派人來賞賜。

賈赦忙請人進來,就見王府的總管太監之一秦安帶著兩個小太監來了。幾上小廝已將賞賜的東西抬進榮禧堂來。

秦安朝賈赦請了安,送上王府對府裡各主子的賞賜,以及表哥們剛剛結束春闈,王妃也送上些補品。

謝恩之後,秦安又遞上了賈瓊給他的親筆信。賈赦心知這恐怕又是秦可卿的事,麵色無常地接了請,又請秦安等入座吃席。

秦安笑道:“王妃還等奴才回去複命,不多留了。”

……

軒轅澤下了馬車,打扮的賈瓊、軒轅起已經候在車旁了。

李連安扶著他下了車來,舉目望著這座小山,隻覺霞光籠罩,四周已然桃笑李妍,萬物爭春。

崇德帝雖然在上陽宮修有一家道觀供子修行,但仍然經常上玄真觀來,稱這處與彆處不同。軒轅澤從來沒有來過這裡,隻怕他是心理作用,今日一見卻果然不凡。

上山的台階已然不通馬車了,軒轅起扶著他拾階而上,軒轅澤一邊走,一邊看,忽說:“這是一塊風水寶地,難怪瓊兒就在這裡修道五年。”

賈瓊微笑道:“這原是寧府的一個莊子,二十年前敬大伯在這裡建了玄真觀,一心向道。我當年沉迷於武功,家裡不清淨,就來這裡了。”

軒轅澤念及賈敬當年出家也是被他所連累,不由得歎了口氣:“沒成想賈敬倒是個有造化的。”

“多賴皇恩浩蕩,大伯才有這造化。”賈瓊歎了一口氣,“從前我因為出身賈家十分不開心。祖上寧榮二公何等英雄,可是到我出生時,賈家就是廢物男人集中營了。我爹是慫包,而且這人很搞笑,一邊深情款款惦念先太太,自怨自艾;一邊又新納了兩個漂亮丫鬟,時常喝花酒。我就說他,既然有新人就不要裝深情,若真深情就惜福養身好好教養哥哥,撐起家門。而他呢,我說他,他還委屈,暗自歎嗟:‘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美人不負妻?’”

軒轅澤嗬嗬一聲冷笑:“瓊兒是不滿朕嗎?覺得朕辜負你母後了?”

賈瓊確實有暗自提醒的意思,但是皇帝說破,她是不認的:“父皇何出此言?我自來就是這麼說我爹的,我哥哥妹妹和敬大伯也都知道。爹爹怕我也是我總跟他說實話。但是他實話聽多了,改了一些毛病,又托皇上洪福,家裡倒好起來了。”

到了玄真觀門口,賈敬本在觀中,賈赦、秦業、秦可卿早一步到了,迎了出來。

賈敬隻施道禮,而賈赦、秦業、秦可卿則以國禮參拜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