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本人絲毫沒有察覺到,還在一個勁兒地感慨:“奇怪,真奇怪啊。”
江嵐吃完蘋果,把果核扔進垃圾桶,邊洗手邊說: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寧羨又不是喜歡挑事的人。”
秦思夢笑出聲:“江美女,你這話說的,聽起來你很了解寧羨咯。”
江嵐關了水龍頭,看向站在身邊的秦思夢,聲音裡帶著微微的疑惑:“什麼很了解,我都沒見過她。”
秦思夢:“那你怎麼就覺得寧羨不喜歡挑事了。”
江嵐給出的理由很充分。
“開學典禮下這麼大雨,寧羨都能站講台上念完整張稿子。她心態這麼好,這麼穩得住,哪像是隨時會挑事的人?”
“有道理,很有道理。”
秦思夢被這個理由說服了,緊接著又嘻嘻哈哈開起了玩笑:“話說江嵐你這次考試用的可是全級第一的筆。吸收了學神之力,這不得突飛猛進,考個全班第一?”
江嵐:“你把砸牛頓的蘋果偷過來,也砸我一下,你看看我會不會變成牛頓。”
秦思夢朝江嵐豎起大拇指:“牛還是你牛。”
“不過,江嵐你還真彆說,我覺得你最近腦袋特靈光,說不定運氣來了誤打誤撞,還真能考個全班第一。”
江嵐對考第一沒興趣,也根本沒把秦思夢的鬼話當成一回事。
漫不經心地說:“那確實,夢裡什麼都有。”
……
女生宿舍307。
上床下桌,普普通通的四人寢規格,卻是整個文科班學習氛圍最濃厚的寢室。
此時一班班長正拿著試卷,坐在上鋪,對底下學習的女生說:“寧羨,可以用一下你的試卷嗎?我對一對英語答案。”
一班所有人,默認寧羨的卷子與標準答案無差。
周嶼嬉皮笑臉,從中截胡:“誒,老班,凡事要講個先來後到。寧羨的英語卷子,我昨天考數學前就預約了。”
班長無奈:“周嶼,你不是英語課代表嗎?還找寧羨對英語答案乾嘛。”
周嶼:“我?誰不知道我那英語課代表是假的,寧羨才是我們班的真英語課代表。”
說著,周嶼從椅子上轉了個身,可憐兮兮地問寧羨:“真神,你告訴老班,是我先來的對不對?”
班長瞧著周嶼那副做作的樣子,笑得想死:“算了算了,周嶼你改天找寧羨要個號吧。每次考完試對答案,你就把你的號碼牌貼腦門上。”
兩人在寢室鬨著,上鋪的語文課代表趙可欣已經戴上耳塞,開始默背古詩文了。
周嶼本來正在跟班長角逐試卷歸屬權,卻突然發現了盲點。
寧羨壓根兒沒搭理過自己。
和班長交換了一個眼神,周嶼從座位上站起來。
腳步無聲,悄然走向寧羨的桌子,準備一探究竟。
走近了,台燈投下微弱的光。
那道身影坐在椅子上,背脊纖薄,坐姿卻筆直端正。
光線柔如紗,寧羨眼睫低垂,視線裡幾分淡然,幾分專注。
就安靜地盯著手裡那支黑色塗卡筆看。
?
什麼鬼?
周嶼萬萬沒想到,寧羨不跟她們閒聊,也不刷桌麵上的空白題卷。
居然開了台燈,乾盯著一支塗卡筆走神。
而且單看這模樣,與其說是走神。
不如說是……
在發呆。
剛意識到這一點,周嶼就驚了。
真神刷題的時候,也會像凡人一樣摸魚發呆?
一瞬間,周嶼簡直不知道明天太陽該從哪邊出來了。
把下巴合攏之後,試探性問:“寧羨,你在用2B塗卡筆做題?”
寧羨回過神,麵無波瀾,把塗卡筆收進文具袋。
語氣冷靜一如往常,不添加任何感情色彩。
“不做題,隻是隨便看看。”
“?”
“你隨便盯著一支塗卡筆看?”
寧羨抬頭:“有問題麼。”
周嶼:“沒問題,我隻是覺得真神您可真隨便呐。”
寧羨不語,拿起桌上的英語試卷,淡定遞出去。
簡單的一個動作,其中意味卻不言而喻。
周嶼和班長對視一眼。
語文課代表趙可欣也摘了耳塞。
三人連忙接過寧羨手裡的卷子,鬼鬼祟祟跑到陽台上去對答案。
場麵一度十分混亂。
“啊啊啊!這道題我一開始選的A,最後改成C了。”
“我就知道,第三題肯定選B。”
“聽力錯了一個,彆說考過寧羨了,這次肯定連陳明禮都考不過。”
隔著落地窗,裡麵傳來一陣唏噓感歎,寧羨卻沒有什麼反應。
她把文具袋的拉鏈拉好,擺放端正。
走到外麵,靜立在陽台邊,吹著夜晚微涼的風。
長廊的燈亮了兩三盞。
柔光映照那張安靜側顏,勾勒出的輪廓卻冷淡,像是銀白月光穿過小提琴的弦。
寧羨看著漆黑的天,心中並沒有想到月光,小提琴根根分明的弦,以及迫近的熄燈時間。
她隻是感受著晚風拂過麵頰的觸感。
覺得風這個意象,無論是落進教科書裡選取的詩文間,還是放在此時此刻她的身邊,都極好。
……
樓上。
整層樓已經熄燈,宿管阿姨查完寢,也打著哈欠回宿舍睡覺了。
女寢407,卻還亮著一盞光線微弱的小夜燈。
挑燈夜戰的並非旁人,而是全校聞名的鹹魚江嵐。
其實,江嵐並沒有熬夜的習慣。
上了床,她就已經困得要死,本來是打算光速入睡的。
奈何職業病使然,雖然身體早已休眠,但腦子沒睡,還在不斷放映著那幅值得描繪的畫麵。
反複上演,重現。
折磨。
太折磨了。
江嵐氣得不行,在心裡埋怨了一千遍自己不聽話的腦子。
然後認命打開小夜燈,輕手輕腳下了床,從櫃子裡找出那冊蒙了灰的速寫本。
隨便扯張紙擦了兩下,聽見室友翻身的動靜,江嵐瞬間打消了還想去找彩鉛的念頭。
懷著怨念,心想能畫出來就不錯了,還要什麼彩鉛。
用隻2B,將就將就得了。
上了床,借著小夜燈的微光,江嵐低下頭,拿起鉛筆勾勒出雨天的街道輪廓。
為了不把室友吵醒,她下筆很輕。
繪出大體景象後,也沒有著意去反複描摹、加深。
不過,該有的東西還是不能少。
雨街,十字路口。
黑發少女撐著傘,緩慢往前走。
鳴笛聲起,汽車尾燈閃爍,疾馳而過。
水花在明亮中飛濺。
傘麵驟降,掩芳蹤。
夏日租賃的期限未免太短。
秋風過,桂花碎影浮水,纖瘦肩頭,廣寒香濃。
畫到這裡,江嵐卻頓住筆尖,沒有再繼續描繪下去。
因為唯獨那雙眼睛,隔著雨幕,她沒有看真切。
不敢輕易定形,也就鋪不了調子。
江嵐意識昏沉,覺得自己的大腦皮層好像也開始下雨了。
俗稱,腦子進水。
如果不是腦子進水,還有什麼能夠解釋她淩晨起來畫畫的迷惑行為。
拿著那幅半成品,江嵐覺得痛苦,但又明白痛苦毫無作用。
就是說,人不行,彆怪路不平。
千言萬語,化作兩句話。
算了。
明天再完善,又何妨。
江嵐心態超好,把速寫本一合,撂筆,倒頭入睡。
夢裡什麼都沒有。
隻有幾疊她拖欠了一輩子的畫稿,以及那片清淡淡,朦朧隱約的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