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視線交彙處,所穿越過的那片人潮,是刻意模糊的背景虛化。同時,也是畫師心中的幻影,那一片純白無聲的寂靜。
寧羨看這張畫看得最久。
久到夏夜的摩天輪已經快要轉至終點,而她捏著手中紙片,恍若未覺。
過了很久,寧羨抬起手,想將紙片翻個麵。
她想知道紙片背麵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寫的到底是什麼。
卻在中途被一隻手攔截。
江嵐抓住寧羨的手,把紙片扣了回去,眨眨眼笑著說:“寶貝,你回家再看吧。”
“不然我會很不好意思的。”
寧羨盯著江嵐看了會兒,點點頭:“好。”
摩天輪轉完一圈。
工作人員打開門,遊客們站起身,陸續從觀光艙裡走出來。
輪到江嵐和寧羨時,江嵐十分積極,率先跳到了台子上。
然後轉過來,笑著對觀光艙裡的寧羨伸出手。
寧羨搭上江嵐的手,從裡麵跳了下來。
落地時,腳步還算輕盈。
隻不過時間不早了,周遭的遊客走了大半。檢票口十分安靜,兩人也都默契地沒有再講話。
夜晚的風很溫柔,吹拂她們的發。
依然有女孩在玩旋轉木馬。
燈光璀璨,那座裝著漂亮玩具馬的建築,都像是純白鑲了奶油邊的雙層蛋糕,被糕點師端正放置在金光熠熠的圓盤上。
江嵐和寧羨並排前行,都在看那片金色幻影。
但她們都沒有想旋轉木馬,或者蛋糕之類的東西。
摩天輪停止轉動,寧羨從觀光艙跳到鐵皮台上的那一刻,江嵐握住了寧羨冰涼的指尖。
夏夜的手溫,按理來說不應該這麼涼。
除非寧羨很緊張。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摩天輪裡沉悶黏膩的空氣,好像都飄到了地麵上來。
江嵐和寧羨無言走了很長一段路。
走進樹蔭投下的陰影處時,江嵐突然轉過身,問了寧羨一個問題:“寶貝,你昨天跟我說,茗姨和奶奶在你生日前一天,就給你準備了一個很大的蛋糕。”
“對。”
“為什麼不是今天呢?”
寧羨頓了頓,解釋道:“因為今天這個日子,不太吉利。”
“啊?”江嵐有點愣。
“我今年的生日剛好跟爺爺的忌日是同一天,所以她們提前一天給我買了蛋糕。”
“原來是這樣啊。”
江嵐瞬間後悔了。
早知道寧羨她們家還有這種忌諱,她今天應該再給寧羨買一個蛋糕的。
江嵐想了想,又問:“那你昨天許願了嗎?”
“沒有。”
“為什麼不許願呀?”
寧羨靜靜看著江嵐,“如果我許了願,願望會實現嗎?”
“可能……會吧。”
江嵐信誓旦旦地說:“許願不一定會實現願望,但不許願,就白白錯過了一個過生日許願的機會。”
寧羨認真思考了江嵐說的話。
然後發現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不許願的後果,就是失去了許願的機會?
跟白說沒什麼區彆。
寧羨輕輕笑了笑,緊接著對江嵐說:“剛才在摩天輪上,我確實有過一個願望。”
江嵐愣了愣,問:“什麼願望?”
“不能說的願望。”
夜風輕拂,枝葉間的星星燈晃了晃。
地麵上的樹影也跟著晃動。
江嵐被這陣風吹得有點頭腦不清醒,酒精的後勁湧上來,也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半晌,她聽見自己問:“那這個不能說的願望,有可能在今天實現嗎?”
寧羨回答:“或許,有可能。”
“那實現了嗎?”
“沒有。”
空氣寂靜。
緩慢流逝的時間,似乎也跟著靜了靜。
寧羨看著江嵐,忽然說:“那時候在摩天輪上,你讓我閉上眼。當時,我應該許過一個願望。”
“我希望你是特彆喜歡我的人。不止十八歲,在未來,在以後,都是這樣。”
“同時,我還有另一個願望。”
夜風漸漸停了下來。
地麵上的樹影,隨停滯的風而靜默。
風一散,江嵐瞬間感受到了夏夜的潮濕和悶熱。
她聽著自己的心跳聲,在六月底,很奇妙地淋了一場熱雨。
然後——
江嵐凝視著寧羨的眼睛,輕聲問:“現在,這個願望還可以被實現嗎?”
十秒鐘後。
寧羨點點頭,回答:“可以。”
江嵐走到了寧羨麵前。
她的手似乎在顫抖,輕微的心悸,輕微的癢。但伸出手之後,還是精準地捧住了寧羨的臉。
她顧不上為置於掌心的溫度而緊張,隻是低聲問:“可以嗎?”
寧羨從來不擅長拒絕江嵐。
寧羨的聲音裡,帶著她自己都難以察覺到的顫意。
她輕輕抬起頭,輕輕望進江嵐的眼睛。
輕聲回答:“可以。”
然後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黑暗襲來,周圍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萬籟俱寂。
但當玫瑰清香浮動,屬於江嵐的柔軟嘴唇,貼上她的嘴唇的那一刻,寧羨聽見了很清晰的一道聲音。
不止是煙花炸響在郊區天空上的震響。
還有她無可抑製,紮根在晦暗角落、夢境深處,瘋狂生長的那道聲音。
她的內心在說。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