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1 / 2)

昨天路歸元匆忙搬進來, 都沒有見過所有的佃戶, 既然想要打探關於莊子的消息, 倒正好把所有人都喊來見上一見。

胡康平和胡康樂出去叫人, 沒一會兒,人就全部來齊了。

這一看才發現很多問題,莊子裡的佃戶不多, 才九戶, 聽說原來的賣主說本來是有十多戶的, 隻是因為他缺錢所有把租子由原來的六成提升到七成,那些人嫌租子太高了, 都離開了。

剩下的這些佃戶大部分是老人小孩, 青年男子每家每戶隻有一兩個, 甚至有一戶隻有兩個老人帶著三個八歲以下的孫子孫女。

這怎麼看都不正常。

在這個時代一向都信奉多子多福。就算是大戶人家, 也是拚命的生兒子,更彆說窮苦的莊稼人了。就算沒錢養也要拚命生。

而且兒子多了勞動力也多了。這些都是老佃戶,給東家管了這麼多的田地,多生幾個兒子幫乾活,又何樂而不為?

就算張氏早早的守寡,也在路大壯出事之前就生了三個兒子。

放在其他兩口子健全的人家,沒生個四五個孩子,都是極其特殊的。

難道說這些佃戶都是隻生了一兩個兒子就生不出來或者生的都是女兒都已經出嫁了?

再看這些人的臉上都是畏畏縮縮一臉愁苦的樣子, 個個都低著頭不敢跟厲懷明對視, 明顯就是有什麼事情瞞著。

厲懷明臉色就是一沉, 將茶盞中重重的扣在茶幾上, 聲音清脆而冰冷:“你們是自己說還是要我一個一個的逼問?”

佃農們都是縮了縮脖子,你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站出來。

胡康樂把拳頭捏得劈啪作響,臉上帶著兩分邪氣三分殘忍,“我這個人最喜歡動拳頭了,我也不對小孩老人動手,就喜歡找那些高高壯壯的漢子跟我切磋切磋,你看起來是最壯的,就你先來吧。”

被他指著的漢子黝黑高大,卻是縮頭縮腦的,像隻鵪鶉,被胡康樂這麼一指,立即害怕的躲在年邁的父母背後,渾身都害怕的顫抖,像隻被貓躲在角落裡的老鼠,絕望弱小又無助。

兩位老人更仿佛胡康樂是要他兒子的命一樣,死死地抱住兒子哭天搶地的哀求道:“東家饒命啊!我們老王家就剩這麼一根獨苗了!您就大發慈悲,饒了我兒子吧!”

胡康樂看的目瞪口呆,他好像隻說要找個人切磋,至多也不過是把這人揍一頓,沒說要他的命吧?怎麼突然自己就成了個殺人不眨眼,十惡不赦的大壞人了?

厲懷明被這哭聲吵得腦仁有些疼,皺眉低喝道:“住口!”

兩位老人立即被他冷厲的眼神給震懾住,不敢再哭了。

胡嬤嬤緩緩笑道:“老姐姐和老大哥說的是什麼話?我們家明哥兒最是心善,可做不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來。隻不過,平白無故被人欺騙買了這麼一個糟心的莊子,這花費的可是幾千兩銀子,而不是幾千文錢。放在誰身上都會不痛快。

“莊子已經買下來了,這原來的東家隻怕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我們拿他沒辦,不過這田裡的莊稼在過些日子就可以收成了,這租子嘛,就得再商量商量,要是低了,我們可就真的是血本無歸了。”

這話其中的威脅意思很明顯,現在厲懷明是他們的東家,識趣的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出來,說不定厲懷明心善,不會遷怒他們,這租子以前是怎麼樣就是怎麼樣。

可若是他們不識趣,那就不怪他們在租子上做手腳了。

終歸是自己辛辛苦苦種了一年的莊稼,本來就要拿出七成來交租子,剩下的還要交各種雜稅,剩下來的根本就沒剩多少,才堪堪夠溫飽現在還要把租子繼續往上提,他們隻怕更剩不了多少糧食,讓他們去喝西北風不成?這跟要他們的命有什麼區彆?

有人想要抗議,被胡康樂揮揮拳頭,給嚇了回去。

厲懷明也對此沒有任何異議。

很顯然前東家撒謊了,莊子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才會走了那麼多佃戶,剩下的這些沒有走,必然是因為走了就沒有生計等各種原因被迫留下來。

這種情況就算他說要收八成租子,這些人怕也隻能硬著頭皮把辛辛苦苦收割的糧食拿出來。

最終還是厲懷明昨天碰到的那個老伯站了出來:“這本來就是莊子裡的事情,也是該告知東家一聲。隻是還請東家原諒我們,我們也是被前任東家逼迫,才不敢跟您們透露口風。”

他的媳婦乾淨拉扯他的胳膊,焦急小聲的道:“你不要命了?就不怕被它聽到了,我們都活不了?”

眾人也是神情惶恐,顯然也是很避諱這件事

老伯苦笑,“不說又能怎麼樣?東家若是不給我們留下一點糧食,我們也沒法捱過今年的冬天。或者東家不願意把獻糧,把它惹怒了……”

眾人都害怕的抖了抖,不敢阻止了。

厲懷明幾人反而對他們要說的內容更加感興趣,究竟是什麼東西,竟然連提都不能提?

老伯壓低聲音,似乎是害怕被什麼東西聽到一樣:“這都要從一個多月前說起……”

一個多月前,也就是厲懷明還沒來到青石縣之前,莊子裡還是人聲鼎沸,家家戶戶都是滿臉笑容。尤其是今年的莊稼長勢比往年都要好,等到豐收的時候收成必然比往年好一些。那時候租子還隻是六成,家家戶戶也能有些餘錢。

還有莊子裡的青年去附近的山裡采蘑菇的時候撿到了不知道被什麼砍死的野豬,可是讓他們小賺了一筆錢。

為此村裡的青壯年更是時不時的進山裡去轉悠,想看看還能不能撿漏。

這山中附近從來沒出過猛獸,而且那裡又是大家常去的采草藥蘑菇的地方,大家也就隨他們去了。

然後過了幾天,就出事了。

進山裡的幾個人一連兩天都沒回來。

東家也是個心善的,得知這件事之後就讓管家組織了村子裡的青壯年進山裡去尋找。

然後又是一個都沒有回來。

眾人這時才恐慌了。也不敢再派人進山裡去查看。

當天晚上,大家就看到了那座山突然冒出了兩團藍幽幽的光,看起來就像是兩隻大大的眼睛,身後的大山在月光下漆黑的一大團,就像是一隻巨大的凶獸匍匐在那裡!

所有人都嚇壞了,敲鑼打鼓的想要把它給嚇跑了,沒想到一群無頭人突然從怪獸的身上衝出來,手上還燃燒著藍綠色的鬼火。

佃戶們被嚇壞了,紛紛躲回家裡閉緊門窗,外麵還一直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敲了一個晚上,就嚇了他們一個晚上。

那個剛才被胡康樂指著的王性青年當時摔了一跤,落在後麵,差點就被火給燒了,所以才會被嚇破了膽,才變得那麼膽小的。

敲門聲一直持續到天亮,他們等了許久,確定沒動靜了才敢悄悄的打開門探出頭來,就發現無頭人已經消失了,但東家的大門上卻有幾排血字。

有讀過幾年書的當眾把上麵的內容讀出來。

大概就是說那座山本來是一隻在此沉睡了數百念的妖獸,近日被進山的人給吵醒了,非常生氣,莊子必須每個月用三十擔糧食,兩頭大肥豬,十隻羊,二十隻雞鴨所謂祭品獻祭。否則,就將這裡所有的人都吃了。

而且不許將這裡的事情傳出去,也不許去報官。

厲懷明從沒有接觸過俗務,對這個數量不是很了解便問道:“三十擔糧食很多?”

那老伯苦笑:“何止是多?簡直是要我們的命啊!”

然後掰著手指給厲懷明算了起來,“這裡除了水田精心耕作每年每畝勉強能上三百斤,其他的旱地產量都不也就兩百多斤,剩下的沙地更是種不了糧食,也就隻能種些瓜果菜蔬,不值什麼錢。算下來一年的收成才堪堪一千擔。

糧食曬乾脫殼之後還要去掉至少四成,也就隻剩下五百多擔,它這是一下子就要去了我們的大半糧食啊!更彆說還有豬羊雞鴨。全給了它之後,我們還要交六成的租子,剩下得到的糧食根本就不夠一家子吃的!”

厲懷明愣了愣,問道:“一擔糧食要多少銀子?”

老伯滿臉疑惑,似是不明白厲懷明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常識問題。

胡康平和胡康樂也是一臉懵逼,從來沒有關注過這些,一時答不出來。

還是胡嬤嬤道:“現在市價一斤精米要十五文錢,粟菽隻要五文錢。”

各個朝代重量、容量單位和金銀銅錢的換算各有不同,大齊統一是一石等於一百二十斤,一千文錢等於一兩銀子。

厲懷明震驚了,這裡每戶人家也就租種二三十畝地,要真這麼算下來,把租子和各種雜稅都交了之後每年也隻淨賺三十多兩銀子。

還沒出事之前這裡的佃戶每一戶人家從老到小,最少也有六口人,多的有十幾口。

才三十多兩銀子,這麼一大家子嚼用,相當於每人每天差不多才兩三文錢!

兩三文錢半斤糧食隻能買到半斤糧食,一個人一天隻吃半斤糧食,真不會餓死人?

他簡直沒法想象一個人每天隻吃半斤的糧食,會是什麼樣的狀況。

再看這些佃戶,個個都是麵黃肌瘦,滿臉愁容,身上的衣服也是破舊不堪,沒有一件是不打補丁的,有些的還洗得脫線了,似乎隻要輕輕一扯就能扯爛。

都這個樣子了,為了能活下去,還得繼續硬著頭皮給東家耕田種地乾活。

老伯看出了厲懷明眼裡的不可置信和同情,心裡更加苦澀,不知道怎麼的救人不知跟厲懷明訴苦道:“小東家有所不知,這都是年景好的時候,若是碰到災年,田裡顆粒無收,那就更加難過了。

“不但隻能去山裡挖樹皮草根來吃,還得欠下東家的租子,等來年再還。來年好不容易年景好一點,有點收成,還債交租子就得把辛辛苦苦種的糧食都給了東家,自己一粒都沒得到。”

厲懷明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從小就是錦衣玉食,吃的穿的,哪一樣都是好的,拿出去賣都不止十兩銀子。

跟同窗朋友上個酒樓,每一頓至少也要二十兩銀子。更彆說那些筆墨紙硯等等其他各種花銷了。

就算是他淪落到小河村的時候,路歸元也是好吃好喝的伺候他,至少沒讓他沒菜沒肉的一天隻吃半斤的粗糧。

回想小河村的狀況,明明小河村的田地比這裡要少許多,卻過得比這裡還要好,難道是因為小河村的土地是屬於村民自己的,不用教那麼多的租子?

整個大齊的佃戶千千萬,是不是那些佃戶也跟這個莊子的佃戶一樣過得這麼苦?又或者甚至是比這裡還不如?

厲懷明越想越覺得心裡堵得慌,是胸口越來越悶了,像是堵了一口氣,這口氣還在慢慢的壯大,堵的更慌了。

胡康平看他臉色難看,趕緊把話題轉回到妖獸這件事情上來。

“你們就沒有想過要去報官?”胡康平問道。

“想啊,那天東家的大兒子就去衙門報官了。”老伯那媳婦說著身體忍不住害怕的顫抖:“但,但是很快大家就發現他和跟他一起出門的常隨,突然出現在莊子門前,腦……腦袋沒了!”

厲懷明被拉回了思緒,問道:“前東家有幾個兒子?”

老伯道:“就兩個,大的今年考上了秀才,小的才十四歲。出事的這個是大兒子。”

厲懷明怔住了:“不是說他的大兒子去府城考鄉試了?”

老伯:“那是他騙您的,就是想找個合適的理由趕緊把莊子轉手了。”

厲懷明:“……那些搬走的佃戶呢?”

“不、不見了,都不見了!”有人小小聲的道。

“什麼叫不見了?”胡康平追問道。

那人瑟縮一下:“就是找不到。我家隔壁那戶人家也是搬走的其中之一,說是要去李家村投靠他姐姐。結果她姐姐過來探望他,說根本就沒用見過他一家子。就像是突然間消失了一樣。”

其他人也開始七嘴八舌的說起那些消失的佃戶,都是出了莊子就不見人了。

嚇得他們也不敢搬走了。也因此沒有人敢把這件事傳出去,他們怕會引來妖獸的注意,甚至連白天都不敢談論這件事。

前東家怕家裡人繼續出事,也隻能乖乖的把妖獸要求的糧食和家禽都獻上,讓人抬到山腳下,就趕緊跑回來了。

再過幾天,便滿一個月,又是該獻上祭品的時候了。

佃農們都滿是同情的看向他們的新東家。

厲懷明:“……”

見沒再問出什麼,厲懷明就讓他們都回去了。

胡康樂搓了搓手臂,湊近胡康平些許,心裡有些發虛的道:“這裡太邪門了,不如我們先搬回縣城去?”

青石縣的那間屋子路歸元還沒有退回去,正好可以搬回去繼續住著。

胡康平將他推遠一些,看向厲懷明:“明哥兒,你想到什麼了?”

厲懷明若有所思的道:“我倒不認為是什麼妖獸鬼怪作祟,很有可能是人為。”

胡康樂驚訝的問道:“為什麼這樣說?難道人還能沒了頭繼續跑?還渾身冒出幽藍的火光。”想想那場麵他就忍不住又抖了抖。

厲懷明:“是不是真的沒有頭那可說不一定。當時是夜晚,若是有人頭像蓋著黑布,光線又不足,佃戶們又多太過害怕,看不清楚,遠遠看起來就像沒有頭一樣。

“至於手上的青色火焰,我曾經在一本雜書裡看到過,說有一種火石能夠在炎熱的天氣裡自己燃燒起來,發出藍青色的火光。

“但火卻是冷的,不會傷人,很像晚上墓地裡出現的鬼火。那些人也許是將這種石頭粉末灑在自己手上,在衝出來之前將粉末點燃,就出現手握青色火焰的樣子。”

“不過這也是我的猜測而已,具體如何還得看歸元和大高哥有什麼發現。”

話雖然這麼說,胡嬤嬤的母子三人的心情一點都放鬆不下來。

不管是真的有鬼,還是有人在裝神弄鬼,無疑這裡都是非常危險。

嬤嬤還是提議他們趕緊先離開莊子。

厲懷明卻是對路歸元的實力很有信心,等他回來再說。而且他們現在這麼突兀的離開莊子,隻怕會打草驚蛇,最好還是先按兵不動。

胡嬤嬤和胡康平胡康樂都被他說服了,能答應暫時先留下來。

過了一會兒,胡大高和薛大夫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