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濟寧寺的夜半下起了雨,翌日晨起,竟比昨夜上山時還要冷些。禪房外的枯草上掛了凝霜的冰渣,蟬月不過開窗透了刹那的氣,便聽見自家小姐應景的一聲噴嚏。
她趕緊又把窗戶關上:“小姐可是昨夜著了涼?都怪奴婢,出門也不記得帶件像樣的大氅。”
公孫遙縮著脖子,將自己全副裝進厚實的被褥裡:“不怪你,是我昨夜催的急,人到氣頭上了,什麼都顧不得。”
“那我們今早還要下山嗎?小姐不若再睡會兒,反正被籠裡暖和,等正午日頭熱些了再走。”
“嗯。”
公孫遙也是這麼打算的。
早早地回去,隻會叫趙氏早早地知道她的妥協,雖然是遲早的事,但她還是不想她們得意地太早。
還有父親……
她當真是他最不在意的一個女兒了,不然便是說什麼,他也該在她和公孫玉珍之間艱難抉擇一番的。
可他真的有過抉擇嗎?
還是在得知自家被選中與九皇子結親的那一刻,就已經選定了她作為棄子?
她不想再細想,縮在被中打算繼續睡一個回籠覺。
可還沒等她睡著,禪房的門便被人敲響。
是寺裡的小和尚來送早飯與薑湯了。
此前公孫遙也有冬日借住在濟寧寺過,卻從不知曉,寺中天寒時還會給客人送薑湯。
“許是今日天實在太冷了吧。”蟬月搓著手,先將早飯端去與公孫遙一道吃了,再給她遞了滿滿的一大碗薑湯。
喝完薑湯,兩人終於覺得渾身都暖烘烘的,公孫遙正想喊蟬月一道上榻再睡會兒,禪房的門卻又適時被人敲響。
小和尚這回來送的,是一件相當厚實的白狐大氅,光摸著表皮便覺得掌心整個都陷了進去,暖意融融的,裡子也是純棉織就的厚底,針腳細密,角落還有祥雲暗紋做襯,一看就是大戶人家才有的手筆。
公孫遙好奇:“這是何意?”
小和尚答:“這是幾年前一位雲遊散仙在寺廟借住時留下的,說是謝與寺廟的香火錢,這麼多年,住持一直留著,不曾動過。昨夜見姑娘上山,身形單薄,無有厚衣,今早天又愈加嚴寒,住持便說,可將此大氅先借與姑娘,待姑娘回到家中,再遣人還來便是。”
公孫遙昨夜與家中慪氣,出門時走的急,身上的確是一件厚衣也沒有,就連公孫雲平在書房外給她披上的披風,也被她遺忘在小花廳,全然不記得要帶上。
眼下,她抱著這件分量十足的大氅,隻覺上頭的暖意要將她心底融穿:“既如此,還請小師傅替我多謝住持好意,此番上山匆忙,忘帶香火錢,下回一定補上。”
“這都是施主多年行善積德的福報,不必過於掛心。”
公孫遙母親的牌位就供奉在寺廟中,她隔斷時間便會來祭拜,每每上山,也都會帶許多香火錢,廟中的住持與僧人,於她都不算陌生。
送走那麵善的小和尚,公孫遙便更加抱緊了手中的大氅:“蟬月,你說是不是娘親當真在天上顯靈,幫我來了?”
“定是的,不然小姐昨日已經凍了一整日,今日又要挨凍,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恰此時來了大氅,定是夫人在天上顯靈,幫小姐呢!”
“那我們等到正午便走,回家趕緊再多備些香火錢,叫人連著大氅一起送回來!”
“好!”
主仆倆商量地起勁,又一同鑽進到被窩裡,睡了個回籠覺,等到正午的敲鐘聲一響,便雙雙踏出了房門,往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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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公孫遙的歸家,公孫府的其他人可說是半點意外也無。
不然能怎麼辦呢?難不成真要因為嫌棄人家是個紈絝就上吊自儘嗎?那好歹是個皇子,嫁過去雖容易喪命,但總也有活的機會不是?公孫遙不是傻子,不會做不出抉擇。
他們隻等著看她嫁進宮後的好戲。
如今聖上年邁,儲君未定,眾皇子們表麵上風平浪靜,背地裡互相殘殺,爭皇位可謂是爭的水深火熱。九皇子縱當真無心於此,但兄弟們暗地裡廝殺,他又如何能獨善其身?不過也是朝不保夕罷了。
公孫遙從前門穿過正廳,又過花廳,腳下生風般想要趕緊回到自己院中,卻在將將要繞過花廳屏風時,被公孫玉珍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