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公孫遙和惠娘互相攙扶著,走在前頭,公孫雲平的身形便穩固地走在她的身後,好像呈現的是一種保護的姿態。公孫遙幾番回頭,看見的都是他一言不發卻又十分堅定的模樣。

她抿緊唇,自始至終不曾叫過他父親,也不曾搭理過他。

等一行人到得寺中,時辰已近正午。

在小和尚的指引下用了齋飯,公孫遙便要同惠娘一道去禪房準備祭拜的事宜。公孫雲平不必跟過去,便獨自在寺中轉悠。

他已經有七八年沒有來過這濟寧寺。

當年他自錢塘把女兒接回來,便將江氏的牌位安放在了此處。

實在不是他不想把江氏接進家門,而是當時他剛與趙氏成婚沒有兩年,趙氏又剛誕下了女兒玉珍,他在這時把已經三歲的迢迢帶回家,記在她的名下,已經是十分對不住她,再提要把江氏接進家門,即便趙氏答應,趙氏的娘家人那邊,也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他的。

他隻能將她安放在此處,望她寬宏。

“歲娘……”他喃喃著江氏的名字,眼前的一草一木,都已入冬荒涼。

他記得,他最後一次來,是盛夏。

那時,他還以為,他這一生,對不起她也就罷了,迢迢他一定會好好撫養,將來等她大了,給她找一個良人佳婿,保她平安順遂地過完一生。

不想,如今,他竟是連迢迢也一樣要對不起了。

“不過歲娘,你放心,女兒犯了錯,我這個做父親的,一定會早早地製止,將她帶回到正道上。宮裡的賜婚拒絕不得,但我一定會給迢迢準備足夠的嫁妝,讓她嫁的體麵。”

他眼眸中的愧意,不知何時,便化為了銳利的堅定,想起前日趙氏與自己秘密低語的發現,深沉的瞳孔與陰鬱的天空相映,呈出灰暗的底色。

等惠娘來找他,告訴他可以去看望江氏了的時候,他正繞著寺廟轉完了一圈。

他狀若無意,問:“這寺廟,我記得有些常年備考的書生,或是其他的一些人,常居此處,如今可是依舊?”

“是依舊。”惠娘道,“寺廟常年收留無錢的舉子,讓他們可以有個安穩的地方備考,有些舉子中試之後,便會回到寺廟,捐一筆豐厚的香火錢,寺廟再用這些錢,供養後來的舉子,如是往複,倒也算一樁善緣。”

“是挺好。”公孫雲平點著頭,又問,“迢迢每年都往寺中跑的勤快,捐的香火錢也不在少數,可有在寺中認識什麼舉子,抑或是,常年居住在此地之人?”

“這……”惠娘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隻覺得他問此話,實在蹊蹺。

但他既然這麼問了,她又不好不答,隻能道:“沒有,小姐每次上山都是隻住一兩日便走,不是帶著老奴就是帶著蟬月,奴婢們都不曾見到她與何舉子接觸,寺中除了僧人與舉子,也並沒有彆的什麼人常住。”

“沒有彆的人常住?”公孫雲平語氣陡然便冷了些許,“你是問過寺中的住持,還是對這寺廟的情形早就了如指掌?”

他這話又是何意?惠娘覺著自己好像是回過味來,他這咄咄逼人的樣子,莫不是……在疑心自己的女兒?!

她隻覺眼前之人荒唐至極,正想反駁,不想公孫雲平卻好似突然看見什麼早就苦苦追尋的目標,凜了眉峰,抬手示意她閉嘴,繃緊神色的同時,疾步便往前頭廊下的一道身影追去。

惠娘想告訴他,他們的禪房在另一頭,公孫雲平卻已經不管不顧,衝了上去。

前麵那間禪房,是整個寺廟中最大最寬敞的一間,惠娘知道。

她還知道,那間禪房若非是如聖人皇後一般的人過來,輕易是不開門的。

但公孫雲平追過去的那道身影,卻是直直地往那間禪房去。

她疑惑著,不知公孫雲平究竟是要做何,觀察著前方那道高挑的身影,驀地瞳孔一縮。

這人身上披的大氅,純白無瑕,絨毛細長,不正是那日公孫遙從濟寧寺回來時穿的嗎?

公孫遙的身形在姑娘中已經算是出挑,但相比起大多數男人,還是不足以媲美,那日的那件大氅,顯然原主人就是個身量十分高挑的男人,不論是肩膀的寬度還是衣擺的長度,都足以將公孫遙像個稚嫩孩童般完全裹住,再留出一大截。

是寺中又把這件大氅借給了誰,還是這大氅,本就是屬於這個男人的?

惠娘一時也變得有些捉摸不透,眼睜睜地看著公孫雲平將人攔下,一身戾氣麵如羅刹,正欲橫眉冷對,厲聲質問,但卻在看清那人麵孔的一刹,變得萬分震驚,瞳孔怒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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