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酒樓與賭坊(1 / 2)

齊家酒樓在京城的東邊,東家是京中生意場上甚有名氣的荼老板。酒樓後頭的巷子裡有個京城最大的賭坊,也是他的生意。

公孫遙跟著李懷敘等人上樓的時候,這荼老板正點頭哈腰地在與一眾世家紈絝說笑,見到李懷敘和程儘春過來,立時兩眼笑成了桃花瓣,宛如見到了自己的財神爺。

“九皇子真是稀客呀!許久不上草民這酒樓,還以為是成了親之後便將我這小地方給忘記了!”

他隻差沒跪下來與李懷敘相迎,走到他跟前,腰都彎到了桌邊。

後頭立時便有人提醒他:“荼老板好歹是個做生意的,這消息也太不靈通了,如今我們這九殿下,哪裡還能稱皇子,該叫瑞王殿下才是!”

“是是是,瑞王殿下!”

荼老板喜笑顏開,當即拍了拍自己的嘴。

“瞧我這記性,恭喜瑞王殿下,賀喜瑞王殿下,這幾日來好事成雙,不僅成了親,還獲封王位,食邑萬戶,實乃喜上加喜,喜不勝收啊!”

若換從前,聽到這幾句話,李懷敘高低得給這荼老板來點什麼賞賜。

但今日公孫遙還跟在他身後,他按捺住自己那點不該有的激動,故作矜持地清了清嗓子:“幾日不見,荼老板還是這麼會說話,本王很是欣慰。”

……然後呢?

荼老板臉都快笑僵了,也沒等來他的下文。

他默默地眨了眨眼睛,不應該啊,往常這位爺上他們酒樓,他隻要馬屁拍到位了,那賞賜自是少不了的,今日怎的,隻有這一句話?

難不成是他馬屁沒拍對地方?

他一瞬間心思轉的比九曲回腸還深,忙又道:“瑞王殿下成親後忙到今日才得空與諸公子們出來相聚,實在難得,為表草民心意,今日殿下與諸位公子的賬,便就不記了,還望殿下往後也能不忘記草民這地方,多多常來才是。”

“不記賬了?”

他都說到這份上了,若是再不賞點東西,好像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李懷敘心下猶豫。

而公孫遙自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中,便聽出了他又想要大手大腳開始充麵子的心思,在他身後憋了許久不曾出聲,終於在此時此刻探出腦袋,將容貌暴露在眾人眼前。

“瑞王殿下好大的麵子,我從前來過這齊家酒樓無數次,也不曾碰到過店家這樣大方,哪想今日跟著殿下頭一回出來,竟就見到了。”

這陰陽怪氣的聲音,是……?

眾人聞著聲響,立時便將注意全都放到了李懷敘身後。

自他背後探出頭來的姑娘,長相可謂是頗有幾分姿色,遠遠看去,便能瞧見她清靈的麵龐,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而細看,又能發現她五官實在精致,不單單是眉眼,鼻梁也挺翹,唇瓣似櫻桃,清清淺淺地笑起來,就像是水墨畫中走出來的江南姑娘,生就帶有一股韻味。

不濃烈,卻足夠引人注目,且美的乾乾淨淨,屬實是天生麗質。

一瞬間,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尋常他們出來玩樂,身邊帶美姬的也是大有人在,但李懷敘卻是從未有過。

無他,隻因宮裡淑妃娘娘還管著呢。

自家兒子好賭愛玩的性子已經掰不回來了,若是再不管著他豢養寵妾美姬,那這位九皇子,就當真成了世家姑娘們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聞之皆可唾一句,不論他的樣貌長相有多出眾。

所以,為了不得罪淑妃,眾人跟隨李懷敘混跡風花雪月這麼多年,從未敢起過往他身邊送人的心思,也從未見過他身邊主動帶著哪個姑娘。

所以,今日這個,不出意外,應當,大概,也許,隻能是……

思及此處,眾人紛紛色變,原本坐沒坐相、歪七扭八的幾個,也都趕忙站起身,整肅衣冠,調整麵容,聲音此起彼伏,卻又莫名齊整地道:

“拜見瑞王妃娘娘!”

齊刷刷的一片,煞是壯觀。

甚至引得用屏風隔開的雅間外的人,也好奇伸過腦袋來圍觀。

公孫遙不想,這群人一個個看似頑劣,但關鍵時刻倒是都還挺機靈的,環顧他們一圈,總算從李懷敘身後落落大方地走出來。

淥波的裙裾微微擺動,帶著恰到好處的弧度,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皆是大家閨秀的風範。

“各位不必拘禮,我今日是隨著王爺來與諸位同樂的。”她淺笑道。

同樂?有你在,誰還敢樂?

眾人心照不宣,又紛紛揚起諂媚且牽強到不行的笑意:“王妃娘娘真是折煞我等了,快,快請坐,請上座!”

待遇倒是比他這個王爺還要好。

李懷敘在一旁見著,沒有吭聲。

但公孫遙還是曉得要給他麵子的。

“王爺先請?”

“王妃先請。”

人都已經帶到此處了,李懷敘倒是也不在乎這會兒再在人前坐實他們對自己也許懼內的猜想。

公孫遙遂不再推辭,大大方方地掠過眾人,坐到了他們原本打算留給李懷敘的位置。

荼老板心明眼亮,動作似風,在公孫遙落座後不過刹那,又趕緊喊人在她身邊加了張桌椅。

顯然,這是要他們夫妻一同坐在上首的意思。

“荼老板果真是塊掙大錢的料子!”

程儘春打著哈哈,將這無人敢說話的僵局打破,一手摟著一個素來交好的紈絝子弟,帶著他們重新回到座上。

隻是有公孫遙在,這僵局始終隻能是僵局。

落座後的眾人早已沒了先前的那股自在,隻覺自己如今拘謹的像是在家中父母爹娘麵前用飯一樣。

哦不,這是比在爹娘麵前還要可怕百倍的事情。

宛如是見到了傳聞中的淑妃娘娘,抑或是,皇帝陛下。

各色菜肴陸續上桌,美酒也紛紛入壺,但無一人敢先動箸,全等著公孫遙或是李懷敘發話。

“那便開宴吧?”公孫遙又問李懷敘。

李懷敘若無其事地點點頭:“那便開宴吧!”

菜肴總算能入口,卻是食之無味。

在座眾人或許都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齊家酒樓的油炸酥肉,也會如此難以下咽、味同嚼蠟。

公孫遙邊吃邊觀察著這些人的臉色。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來,自己的出現,無疑是給今日這場本該熱熱鬨鬨的聚會添上了一層寒霜。

瞧瞧他們,如今是頭也不敢抬,酒也不敢肆意地喝。

她悄悄地望了眼李懷敘,想說自己是不是把他們嚇得太過了。

但李懷敘看向她的眼神卻稀鬆平常,且帶著慣常的笑意,仿佛並未瞧見昔日與自己稱兄道弟的這些人,如今是多麼的坐立難安。

甚至,他還給她夾了一筷子菜。

“來,王妃不能隻記得這兒的酥肉,也該嘗嘗這道涼拌豬耳朵,鮮爽開胃,甚有嚼勁。”

我看你挺像個豬耳朵的。

公孫遙默默腹誹,心想自己來這兒,隻是想管管他亂花錢的臭毛病,不想把所有人都整得沒有食欲。

如今這場麵,她瞧著倒也不是很痛快。

再這般下去,她豈不是該在外頭落個母老虎的名聲?

心下再三思慮,她低聲吩咐身邊服侍的丫鬟為自己把酒盞換成了茶杯。

“我喝不了酒,今日初次見到諸位,便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她在拿到茶杯後,便立即與眾人相笑。

一時間,眾人又紛紛識相地端起酒盞,朝公孫遙示意。

“王妃實在是折煞我等了……”

“沒什麼折煞不折煞的。”公孫遙微微笑道,“諸位都是王爺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我今日實在是突發奇想,想要王爺帶我出來走走逛逛,若是打攪了諸位的雅興,還請諸位見諒,我在這裡,先向諸位賠不是了。”

“沒有沒有!”

哪裡有人敢接她說的不是,匆忙都各自地擺起手來。

程儘春在一旁瞧著,見時候差不多了,於眾目睽睽之下,清了清嗓子,再次倒了滿滿的一杯酒,起身與他們轉了一圈。

“諸位啊,今日實在是個大好的日子!”他無限感慨道。

“咱們的九皇子,前些日子正榮升成了瑞王;而咱們的瑞王妃,今日居然坐在此處與咱們同樂!

從前啊,京中不少人對我們這群人,其實都頗有微詞,但從今往後,有王爺領著我們,我想,該是有不少人再也不敢對我們說些什麼,不敢再在背後嚼我們的舌根子了!我們如今可是有王爺撐腰的人!堂堂食邑萬戶的天潢貴胄!

來,我提議,我們今日再一同舉杯,敬王爺與王妃一杯!恭祝王爺與王妃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氣氛霎時便被烘托到了這般高的地方,眾人一時還有些麵麵相覷。

還沒等回過味來,便有幾個愛熱鬨的,已經再次學著程儘春舉起了酒盞:“恭祝王爺王妃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不過片刻,一隻又一隻的酒盞輪番向公孫遙豎起,一句又一句賀喜的祝詞落在她的耳畔,縈繞不絕。

酒過三巡下來,大家總算是開了一點膽。

漸漸的,幾個本來就膽大的、自恃平時跟李懷敘關係不錯的世家子弟七嘴八舌,便開始說起了京中近來的奇聞軼事——

“天外天那事,大家都聽說了吧?”

“寧王府上謀士那個案子?”

“是!聽聞仵作驗屍,近來驗出點名堂了。好像還真不是自己醉死的,說是那謀士生前,應當是吃了什麼藥,和酒一衝,這才死的!”

“謔,那依寧王的脾氣,不是要將此事查個底朝天不可?”

“那是自然。聽聞寧王還發了話,說是此事情沒能弄個水落石出之前,天外天都不許重新開門營業,可憐我的瓊漿玉液,已經有數日不曾沾唇,甚是想念。”

“要我說,這等關頭,這些東西能省還是省省吧,上一個喝酒死的是謀士,下一個可就保不齊是誰了,那酒再好喝,能有命重要?還是省省吧省省吧!”

……

公孫遙默默聽著,突然想起來問李懷敘:“為期那日不是正好帶回來一壇子酒還有一隻燒雞?”

“是。”李懷敘靠在椅背上,已經吃了有幾分飽,此刻眼中流露出無儘的慵懶,坐沒坐相的,就跟公孫遙初見他時一模一樣。

“不過當時酒和燒雞,我都叫他給扔了。”他閒閒道,“怎麼,王妃如今後悔了,嘴饞也想試試那天外天的瓊漿玉液?”

“酒哪裡沒有?”公孫遙無所謂道,“我隻是突然思及此事,覺得甚是巧合。”

“天下熙熙,無巧不成書,王妃真是愛亂想。”

李懷敘悠閒地將一隻手搭到她的椅背上,明明並沒有碰到她的肩,卻叫公孫遙覺得,渾身突然都不自在。

恰此時,酒吃到七七八八的眾人,又開始不約而同地偷偷將目光投向他們夫妻。

李懷敘隻消一眼便讀懂了他們的心思,稍微清了清嗓子,這回是真的把腦袋抵在了公孫遙的肩膀上,與她耳語:

“他們說,想去後頭的賭坊裡再玩兩局。”

“賭坊?”公孫遙蹙眉。

“這齊家酒樓的老板,同後頭賭坊的老板是同一個,王妃不會不知道吧?”李懷敘無辜道,“我以為王妃昨日非要跟來,是知道這事的呢。”

“我哪裡知道他還開賭坊?”公孫遙瞪大了眼睛,“一個堂堂酒樓的老板,還兼開著賭坊,朝廷知道嗎?”

“這裡在座的每一個,哪個不是跟朝廷沾親帶故的?”

公孫遙被他一遭問住,居然無從反駁。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日來這酒樓,必還會去賭坊,所以,故意要我跟來,知難而退的?”良久,她才不爽地問道。

李懷敘立馬坐直了身子:“冤枉,我可沒有!我真以為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個錘子!

公孫遙不想再聽他狡辯,想,她跟著李懷敘上酒樓吃吃喝喝管著他也就罷了,如今還要跟他去賭坊,那算什麼?她一個姑娘家,傳出去,那豈不是遭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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