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說話總是沒邊沒際,不顧廉恥,公孫遙覺得自己這幾日下來,已經快要適應了。
加之昨晚那件事,比如今隻是打打嘴仗還要叫她羞恥的多,這種似是而非的話,已經不足以再叫她動不動就臉紅,埋首到無法見人了。
她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定定地看了李懷敘幾眼,而後默不作聲地將腦袋轉了過去,掀起簾子欣賞外頭的街景。
他們如今已經入了西市的範圍,街上熙熙攘攘,四處都是采買和做生意的人群,各色各樣的百姓穿梭其間,背竹簍的,叫賣湯圓的,掀起的鍋蓋飄著人間最真實的煙火氣,遊遊蕩蕩入各人的眼。
馬車在西市入口處停下,再往裡便擠不進去。
李懷敘帶她下車,熟絡地牽起她的手,帶她去尋那間全長安城最好吃的餛飩鋪子。
“老板,兩碗素餡的小餛飩!”
牡丹花圃前的餛飩鋪子,生意是彆地的兩倍不止,需要見縫插針搶坐在空位上,衝老板大聲喊叫才能輪到一碗吃的。
公孫遙不常來這等地方,對眼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娘子不是長安人?怎麼沒來過西市?”李懷敘問。
“來過。”公孫遙道,“隻是不熟悉。”
往常她需要什麼吃的,都是遣家中的小廝來買。家中每月給她的銀錢又隻有那些,她恨不能全都藏起來,故而遣小廝出來的次數也很少,自己出門的次數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對於西市究竟有哪些好吃好玩的,也知之甚少。
“那娘子真是錯過了許多。”李懷敘遺憾。
不過旋即又道:“沒事,如今娘子跟了我,你夫君我彆的不行,對於這長安城裡裡外外都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卻是如數家珍,往後保管是叫你這日子過的有滋有味,開開心心!”
談話間,兩碗素餡的餛飩便已經上來了。
公孫遙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他,注意立馬便被眼前新端上來還冒著騰騰熱氣的小餛飩吸引走。
餛飩的湯底是澄黃帶點油的,餡兒卻是正而八經的素,是混著豆腐和青菜葉的綠,一個不過拇指大小,連湯舀起一隻,一口便能全部吞下。
“怎麼樣,好吃嗎?”
李懷敘就像是在給人介紹自己最了不得的寶貝,非要聽到人肯定的回答,才能算是滿意。
平日裡總是被他取笑的公孫遙,在吃下一口熱乎乎的小餛飩後,心底裡突然便冒起了一點壞心思,無端也想逗一逗他。
她細細地嚼著小餛飩,麵色凝重,不似高興。
李懷敘果然緊張問:“不好吃?”
“也不是……”
她繼續邊嚼著那一口拇指大的餛飩,邊露出越來越古怪的神情。
李懷敘果然又繼續小心翼翼:“那究竟是怎麼樣?”
“嗯……”她神情困惑,欲言又止,皺眉將餛飩艱難地咽了下去,卻不說話。
李懷敘好奇的心理一時被吊到了最高處:“究竟怎樣?”
“唔……”
公孫遙默默地掃他一眼,見時機總算是到了,突然之間掃去適才那些刻意偽裝的愁容,露出最乾淨潔白的牙齒,平日裡習慣了繃緊的臉頰,在這一刻,笑得就同那日賭坊贏錢時一模一樣。
“還真挺好吃的。”她實話實說道。
李懷敘也終於反應過來,她這一路都是在逗自己,抿著唇衝她又好氣又好笑地瞧著,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伸手又去捏了捏她的臉頰。
不知道姑娘家的臉蛋都是雞蛋做的,還是隻公孫遙的如此,李懷敘覺得,自己每每碰到她的臉頰,都比剝了殼的雞蛋還要光滑,愛不忍釋。
而這光天化日,人來人往的,被他這麼一捏,公孫遙臉上的笑意突然就止住了。
她怔怔地看著李懷敘,覺得他們的關係,似乎還沒到在外頭也可以如此放肆的地步。
她急切地拍下李懷敘的手,轉過身去,悶頭又繼續吃自己的小餛飩。
素餡的小餛飩依舊很好吃,但她心思已經明顯不在這上頭了。
所以接下去的滿滿一碗,都是索然無味。
付過錢後,李懷敘又帶她在西市繼續邊走邊消食。
這裡的許多熱鬨,都是公孫遙不曾見識過的,她瞧什麼都新奇,瞧什麼都想試試,所以等他們打算回家的時候,跟在後頭的為期同蟬月,已經兩隻手都拎滿了東西,再塞不下更多的了。
公孫遙也在這時候才有些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如今的行為,當真像極了那些祖上窮了三代、而今突然乍富的人群。
可有什麼辦法,她如今有那麼多嫁妝,還真就是突然乍富!
最後路過一家成衣鋪子的時候,公孫遙又再次停下了腳步。
從前,趙氏對外常說她節儉,會持家,所以每年有人上門來給她們姐妹幾個量尺寸做新衣裳的時候,給她的選擇永遠是幾樣素到不能再素的月白、竹綠一般的料子,成親時穿的大紅喜服,便是她今生有過最明豔的裝扮。
“娘子還想試試衣裳?”李懷敘問她。
“我想試那個。”她站在鋪子外,指著掛在牆上最顯眼處的一套紅色襦裙,蔥倩的披帛搭在肩上,奪目又不突兀。
“那就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