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態一時不穩,腳下一滑，葉亦冬摔倒在了冰麵上。這場比試就這樣忽然結束。
小姑娘倒在冰麵上，沒有立刻起來，她伏在冰麵上嗚嗚地哭了起來,哭聲逐漸變大。
“我……我好想念熙悅姐姐……”她哽咽著說話。
一直以來,錢熙悅都是她的標杆,可是忽然有一天,這個標杆不見了。
她孤獨,迷惘,更為自己的未來感到難過。或許有一天,她也會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輕而易舉地被取代。
“沒關係的。”季甜甜站起來,滑行到葉亦冬身邊,將手遞給她。
葉亦冬止住了哭,抽噎著抬頭看著季甜甜。
“我和你一樣，一直記得錢熙悅。”季甜甜對她微笑，“我會帶著她的信念，和她留給我的任務往前走的。”
“我們不是敵人,我們一直在一起。”
葉逸冬忽然哭得更響了。她哽咽了幾聲，然後自己爬起來,一雙通紅的眼睛瞪著季甜甜。“你贏了，我服你！”她抹一抹眼淚,小獸一樣對季甜甜發出惡狠狠的叫聲,“但你既然拿走熙悅姐姐的位置，就一定要在世青賽上取得好成績！”
“我答應你。”季甜甜點點頭，“我一定會努力。”
季甜甜轉頭看向唐逸。唐逸收到她的眼神,向她滑過來。
初學冰舞時，她不會想到她能走到這一步。兜兜轉轉，又來到他身邊。
換一種身份，換一種人生。
所以這次，結局一定會是好的，對吧。
一定會好。她握起他的手，眼中散布著灼熱的光。他們手牽手在冰上極速飛馳起來。
比賽臨近，這個大年三十季甜甜是和媽媽在首都的出租屋裡匆匆過了的。
季甜甜隻來得及完成首舞附中的測試並去報了個道，然後就一天到晚泡在冰場抑或陸訓室裡。在克拉拉的指導下，季唐二人將自由舞的編創步法進一步精進。
每一次用刃，每一次轉身，都儘量做到完美配合。
季甜甜很快發現“合作夥伴”這個身份真的挺不錯的。頂著這個身份，她不需要過多關注唐逸，隻需要關注自己。一切變得簡單，輕鬆起來。
當他們練習時，其他項目的選手會站在邊上看。
冰舞的步法是花滑四項中要求最精細也是最優美的，其他項目的運動員偶爾也會借鑒冰舞的步法，用到自己的節目中。
“你也來看冰舞呀。”雙人滑的於紗笑著看看滑到邊上的女單葉亦冬，“還以為你不喜歡甜甜呢。”
“我是不喜歡。”葉亦冬輕哼一聲，“我是在監督她，看她有沒有真的在完成熙悅姐交給她的任務。”
葉亦冬目不轉睛地望著正在進行自由練習的季唐。她沒辦法把目光從兩個人身上移開。季甜甜和唐逸維持著麵對麵不相握的鏡像姿態，在冰麵上滑過一個大圓，冰刃有力地切過冰麵，發出劇烈的聲響。
季甜甜麵對唐逸向後滑，而唐逸追逐著她奮力向前。他們看起來都是那麼用力，上身緊緊繃起。
但是他們又那麼克製，腳下距離始終未變，並在不停地變換著轉體步法。他們一起高高抬起滑足，像一對年幼的燕子輕盈略過冰麵。風吹起他們的頭發，他們望著彼此，神情專注。
“哇……很有氣氛呀。”於紗忍不住發出輕呼。
“感覺他們倆之間有一種……很有張力的情緒。”高喆遲疑著說。
我不會再是你的追隨者。季甜甜望著唐逸，用她的眼神，姿態告訴他，這一世，她不會崇拜誰，她會在這片冰麵上成為自己的神。
她將雙手和滑足伸展在身旁，望著唐逸露出燦爛的笑容，然後開始向前的撚轉。
沒關係，我了解。他追逐著她，用他的眼神告訴她，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其他的，交給我。
撚轉中止，他向她伸出手。
她輕輕握住他的手。
算了，都沒關係了。無論如何，我們現在是並肩同行的合作夥伴。
她一手與他相握，另一隻手扶在他的大臂上，向後傾身。兩人切換成華爾茲姿態繼續滑行。
“他們最近天天在練滑行啊。”男單寧淮也滑過來圍觀，“看起來，好辛苦。”
“滑行畢竟是冰舞裡最重要的啊。”高喆摸摸下巴，“我記得，冰舞裡，同步撚轉步最高定級4級的基礎分值是6分，而托舉4分，最能展示滑行技術的接續步4級的基礎分能達到8分，算上執行分十分可觀，比得上兩個托舉。但是目前能拿接續步4級的選手寥寥無幾，裁判打分也不太看得懂，可能接續步也會考慮到表演風格之類的？”
“4級的接續步，必須保證在指定滑行軌跡上完成五種轉體，三種握法轉換。這些動作和步法完成度必須是百分之百，不被任何失誤阻斷。這本身就相當難。不像跳躍一個動作就能定生死，接續步更像是一口綿長的呼吸，隻有到最後你才知道自己能拿多少級。”徐馳加入談話，臉上的笑容有些無奈。
“更不要說，接續步不是說做完動作就行，這一串步法都要契合音樂。同時，還有一個冰麵覆蓋率的問題。比如滑圓形和蛇形接續步時，誰滑的圓更大，蛇形曲度更大，誰的接續步就能得更高分。就這一點來看，接續步是沒有上限的。”
“也難怪4級難出。”高喆若有所思地點頭。
眾人再次望向在冰麵上縱情馳騁的季唐。
冰舞看起來門檻相對低，而與之相對的，它也沒有一個明確的上限。
如何使用精密的步法，踏著樂聲，滑出最綿長的軌跡，是所有舞者需要去探索的事情。
“不知道，這次世青賽的對手有多強啊。”寧淮深深吸氣，“我忽然緊張起來了，甜甜還那麼小啊。”
“她不小了。”葉亦冬板著臉說話，“已經足夠擔起大任了。”
“是是。”寧淮點點頭，“你們都很厲害，年少有為。”
葉亦冬不再看季甜甜，開始練習。季甜甜才接觸冰舞，入隊也晚，雖然和她年紀差不多大，但算得上是她的後輩。
她這個前輩，可不能被後輩超越。
一天的訓練又過去了，季甜甜下冰換鞋。接著幾張紙忽然出現在她麵前。
“你不是要監督我學習。”唐逸說，“這是之前的模擬考試卷，要不要過目一下。”唐逸就要中考，所以賽前不得不抽出時間進行模擬考。
季甜甜定了定神，接過試卷，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唐逸的每門功課都瀕臨滿分，語文竟然也不例外！
“這……這怎麼能？”季甜甜一臉狐疑地翻到唐逸的語文作文。作文通常來說是扣分最多的，她倒是要看看唐逸是怎麼拿到那麼高分數的！
然而仔細一看她立刻就服氣了。唐逸學校的模擬考作文題目是——書寫你人生中的高光時刻。
那可不是撞到了唐逸槍口上？唐逸洋洋灑灑地寫了一篇全錦賽參賽感言，成功感動老師獲得高分。
季甜甜的名字，被“搭檔”這一代詞替代，頻繁出現在作文裡。
“我一直知道，我的搭檔是很優秀的。我很高興那一天，大家都見證了她的優秀。我們應該可以一起走很遠。”——作文裡是這麼說的。
季甜甜莫名感到麵孔有些發熱。
“你這是考了第幾？”季甜甜心情複雜地問。
“年級第二。”唐逸頓了頓，“差了第一五分。”
“原來你成績那麼好的嘛……那，那你前世也一定不差咯……”季甜甜小小聲說話。
“其實沒用。”唐逸垂眸沉吟，“就職業發展來看，成績起不到什麼作用。”
“怎麼會沒作用呢！”季甜甜幾乎脫口而出，“你可以考個很好的大學呀！我這輩子……也想考。”
季甜甜垂下頭去。上輩子她沒有考大學，直接去和陳雨笙建舞團了，這一輩子，她也想在學業方麵有所提升。
“比賽結束後……你能教我學習嗎。”季甜甜小聲問。她想了想，有些心虛地開出交換條件，“我……可以教你跳舞的。”
其實她知道唐逸的舞蹈功底不差，她能教的也很有限，唐逸拒絕也是應該。
然而唐逸聽了她的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唐逸轉身去更衣室換衣服了。季甜甜忽然想到什麼，去找江琳，“教練，我昨天好像有件外套落在冰場裡，您見到過嗎？”
訓練休息時會冷，季甜甜就在冰場裡準備了件厚外套。昨天她想把外套帶回去洗，結果忘記了。然後今天一直訓練，沒覺得冷，也沒記得外套的事。
“哦，放在那兒了。”江琳指了指專門用來放隊員用品的架子。
季甜甜過去，果然見到了自己的外套。她開心地把外套取下來，忽然發現外套原本缺失的第二顆扣子被補上了，顏色還和其他扣子一樣。
“江教練，”季甜甜走到江琳身邊，有些迷惑地問，“這個扣子……是您給我縫的嗎？”
“是唐逸補的吧。”江琳若無其事地說，“他那新到的考斯滕不是開線了麼。昨天他留下來問我要針線補，順便補了你的衣服吧。”
季甜甜默默地看著外套上的扣子，逐漸想起前世一些事。
她偶爾會拿演出穿的演出服到家裡清洗，然後再拿去舞團後台。她時常發現演出服有開線的問題，本想著沒大問題等空下來再去補，結果等想補的時候，才發現演出服已經修好了。
她一直以為是和舞團合作的服裝師看到給補了。但是現在想，可能是她一直忽略了什麼。
她下意識地捂住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