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歸抱怨,但他打死也不敢說出口。“老傅”同學哀歎一聲,認命地去給某人跑腿。
直到中午吃飯的時候,蘇韻跑去廚房裡幫忙,傅士傑才算逮到機會問她:“你說我姥姥風流是咋回事?”
蘇韻給了他一個“沒文化真可怕”的眼神,“大哥,你以後有空多讀讀書吧。這個詞不是你想的那個低級意思,在古文中風流絕對是褒義詞,形容一個人風雅灑脫,氣度高華,名聲傳遍四方。有道是,真名士自風流也。”
“□□詩詞裡都寫著,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你是覺得偉大領袖還不如你覺悟高了?”
傅士傑這才訕訕地乾咳兩聲,他自小就不喜歡這些傷春悲秋、詩呀詞呀的東西,為這個沒少被姥姥罵,說他跟他姥爺一個模子刻下來的,都是莽夫。
沒想到,白初曉竟然能跟姥姥說到一起。不管怎麼樣,自己喜歡的女人能跟姥姥處得好,總是一件
好事。
中午吃飯的時候,老人家已經把蘇韻送她的胸針彆上了,鑽石的鳶尾花胸針在午後的陽光下光華耀目,奪人心魄。
蘇韻感慨,這位老人家當真極通透極平易近人。她送傅士傑外祖母的這枚胸針,是她托黃瑛從法國代購的大牌限量版胸針。
以傅士傑外祖母的閱曆,年輕時名門閨秀,學生時期讀的燕京大學,後來又參加革命,一路做到高級乾部,什麼樣的首飾沒見過。
她立馬就把胸針戴上,不是因為對胸針本身有多稀罕,無非是給她麵子,認可她這個人。
投桃報李,她亦是乖乖陪老人家聊了一個下午,無論澆花、寫字還是講古,都沒有半點不耐。
傍晚時分,傅士傑的母親回來了。儲修文個頭高高的,修長的身材,在這個年紀也算保養得不錯,眉目間還依稀可以見到年輕時大美女的樣子。
蘇韻和她對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錯,都說相由心生,上了年紀的人,眉目間的那份舒展、和善不是能偽裝出來的。
不過,論氣場,她就比不得她母親了。如果說儲老夫人是那股波瀾不驚、暗自怒放的空穀幽蘭,那儲修文就是柔弱但善良的菟絲花。
這個菟絲花不是貶義詞,她善良是真的善良,軟弱也是真的軟弱。完全沒有常見豪門婆婆一來就給媳婦下馬威的心機姿態,相反她見兒子終於肯帶女朋友回家,就差喜極而泣了,拉著蘇韻的手噓寒問暖,“愛吃什麼”、“愛玩什麼”、“有空一定要常來家裡看看”、“小傑有什麼做的不好地方,你多擔待些,這孩子也不容易”。
聽得傅士傑一臉煩躁都快抓狂了,到底不忍在未來老婆麵前落了老娘的麵子,千忍萬忍才沒打斷她。
蘇韻闖蕩商場這些年,不說閱人無數,也有自己識人的一套本事。她看得出來,儲修文是真的性格軟弱,不是那種裝可憐的人。
飯後,傅士傑拉著蘇韻去附近的小樹林裡散步。他猶豫了半天道,“我媽就是這個性子,你彆介意,她人沒惡意的。”
蘇韻撲哧一笑,“你把我當什麼了?我在你心中就這麼不通情達理呀,我覺得阿姨挺好的,特彆可愛。我還準備下次休息帶阿姨出去做水療、
一起逛街呢。”
傅士傑心下一暖,“我小時候,心裡也怨過,為什麼我媽這麼軟弱,既管不住我爸,也幫不了家裡的忙。我大舅出事的時候,她成天就知道在家裡哭,我大舅的屍體還是小舅跟我爸幫忙運回來的。”
“我爸這人雖然見異思遷,但這件事他做得夠可以了。我二舅腿摔了,□□又來抄家,還是我姥姥擋在前麵,把家裡值錢的糧票布票藏起來,這才有錢讓我二舅去看醫生。我有時候就想,如果我是我爸,這麼軟弱無能的女人我也看不上。”
蘇韻輕輕握住他的手,“彆這麼說,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性格。世間有偉岸英雄的人,就有平庸軟弱的人,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你不用逼著自己去喜歡,但可以試著多一份理解。”
小時候那段動蕩、心酸,爹不親娘也沒本事愛的經曆,是這個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以致於他至今都很難跟父母和解。
也許,傅士傑喜歡她這樣敢想敢乾的女人,就是因為年幼時看多了母親的軟弱無力,他討厭的是那個時候無力的自己吧。
“你也彆矯情了,阿姨現在人好好的,姥姥我看精神狀態也不錯。你小舅舅生意做得也大,表哥表弟至少都是名校畢業,京市土著吧?”
“人活著,錢在手,大把的好日子等著你,你老想過去那些事兒乾什麼?你要說哭,你姥姥姥爺他們那一輩,甭管後來政見怎麼不同,為國家解放拋頭顱灑熱血不是假的吧?爬雪山、過草地,缺醫少藥,還堅持革命,比你苦吧?”
“你不恚他們在動亂中受冤屈、被□□,可你知道嗎,我的大爺爺也是八路軍,在抗戰中被日本人炸死了;我姑父的爸爸在長征過程中跌落山崖,也死了。他們都沒能看到自己創造的這個新世界。”
“人活在世上,眾生皆苦,難道就要沉溺於苦海嗎?”
傅士傑本來是等著蘇韻來安慰自己的,沒想到倒被教育了一頓。可她這麼一說,自己確實有些矯情了。
自覺理虧的他也沒有反駁,默默背著蘇韻下了山。
第二天一早,儲老夫人敏銳地發現,外孫好像有些說不上來的變化,隻不過他掛著兩隻大大的黑眼圈,讓人有些懷疑。
蘇韻大大方方地迎接著兩頂掃過來的“探照燈”,笑得再自然不過了。
算了,年輕人,有他們自己的想法。兒孫自有兒孫福,她老婆子管不了許多咯。
蘇韻悄咪咪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記下了“蘇氏馭夫法則第三十八條”——男人堅決不能慣!
帶蘇韻見了母親和外祖母之後,傅士傑在中秋節的時候,帶著蘇韻回了趟傅家。
他早就跟親爹說了自己談了女朋友,而且準備結婚的事。
說心裡話,傅家自然是希望他跟門當戶對的人家結親,但一來蘇韻是大學生畢業,跨國公司的高管,自身能力不俗,並非攀龍附鳳的女人;二來儲家那邊見過蘇韻,還算滿意;三來嘛,傅家對傅士傑有些虧欠,尤其是他親爹,不想為此事再把跟兒子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關係鬨僵。
所以,也就對傅士傑聽之任之了。傅家人不管心裡怎麼想,對傅士傑中秋帶女友上門招呼地還是熱情周到、十分得體。
兩人是次年的一月,農曆春節前結的婚。
婚後三個月,蘇韻就辭去了霄邦公司的職務,注冊了一家自己的公司——鳳於九天,專營化妝品和奢侈品進口、經銷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