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懷善京郊莊子被滅, 稍一思忖, 便明白肯定是王澤德那邊出了岔子。
不論是嗬責,還是提醒對方需警惕,他都必須再聯係對方一次。
然而, 他心下清楚,東川侯府必然在東宮的嚴密監視當中,這傳信一旦不妥,將會徹底暴露自己。
穆懷善沒打算由暗轉明, 傳信用了一個出乎預料的法子。
這日東川侯王澤德赴友人宴席,散宴後,友人叫住他,遞過來一封信, 說是方才有個孩童送到門房的, 署名卻是給他。
王澤德詫異, 接過一看, 普普通通的封皮,右邊寫著“東川侯王澤德親啟”, 左下方卻是一方殷紅小印,“琅嬛主人”。
他心中一震,瞥一眼火漆未動, 便笑笑收起,告辭急急折返家中。
打開信箋, 果然是二爺所傳。
穆懷善隱晦將暴露一事說了, 讓他徹查身邊, 尤其王忠之流,必要時斬草除根。除了警告他以外,末了,還囑咐他絕不許再聯係。
王忠?
王忠確實是唯一負責聯係二爺的知情人,隻是,他不是肺癆死了嗎?
王澤德立即召來當初送王忠離京的護衛首領,仔細詢問。護衛見主子神情凝重,雖不明所以,但也知事情要緊,忙將當時情形仔細說了一遍。
王忠是肺癆,非常強的傳染性,大家選擇稍離一段團團圍守,也情有可原。這事兒乍一聽,毫無破綻。
難道王忠生病之前,曾無意中泄露了?
王澤德想起二爺所說的斬草除根,踱步思忖片刻,下了一個命令。
*
魏王這個夏天很倒黴。
喝個鹿血,本來打算狠狠算計東宮一把,不想卻偷雞不成蝕把米,當天便被押回去,閉門思過。
這還未算罷。
紀婉青動了胎氣,高煦暗怒,推波助瀾,讓紀後一黨焦頭爛額。
這不,魏王又被皇帝想起來了。昌平帝本非溫和之人,怒氣未消,隨即一道口諭,將魏王遣返京城王府,繼續閉門思過。
魏王臉麵全無,不過亦隻得灰溜溜被“送”了回去。
*
“我們出去走一走。”
負責護送魏王的禁衛軍也不輕鬆,這位天潢貴胄暫時受挫,格外陰鬱,看什麼都不大順眼。隨行禁衛軍大小頭目首當其衝,偏魏王前景還是光明的,有釋放低氣壓的底氣,大夥兒隻能乾受著。
一換了崗回到暫居營房,校尉李平便解了腰封,扔在方桌上,對走在前頭的上峰提議道:“王大人,我們打馬出去走一圈。”
他的上峰正是東川侯世子王劼,揉了揉臉,“好,走吧。”
兩人都憋屈得慌,立即換了身輕便衣裳,跨馬出了營房,疾奔良久,一口氣才順了。
“這差事忒難受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李平為人粗豪,拚殺流血不皺眉,如今反倒渾身不舒坦。
“很快了,承德距京城不遠,我們把魏王送回去,差事便成了。”王劼出身勳貴,更適應這些情況,聞言安慰李平兩句。
牢騷幾句,差事依舊得繼續,見夜色愈深,二人便掉轉馬頭,折回駐紮的驛館。
來時憋悶,一氣兒奔出老遠,返回耗時肯定短不了,好在不趕時間,慢點無妨。
王劼眼尖,跑了一段,忽瞥見遠處的樹林後方,似乎有黑煙升起。
今夜月色皎潔,距離雖遠,但定睛一看,卻是真的。他一怔,這肯定不是炊煙,偏偏還不小。
難道有農舍遭遇祝融之災?
“走,李平,我們過去看看,”
王劼是個正義之人,李平亦然,二人毫不遲疑,立即打馬繞了過去。
距離拉近,果然見衝天大火燃起,隱隱地,還能聽到一兩聲慘呼哀鳴。
呼叫驚惶,隱含痛楚,似是被追殺的絕望者發出。
兩人大驚失色,“刷”一聲抽出隨身腰刀,急急打馬,往那邊衝過去。
他們到地方時,已經晚了,幾處農家院落大門洞開,火勢熊熊,男女老少已經被殺得差不多,一地的屍首倒在血泊中。
殺人者明顯訓練有素,有七八人,一水兒黑袍黑靴,黑巾蒙麵,下手乾脆利落。王劼看過去時,其中一人閃電一刀,刺中一名老者的胸膛,再揚手拔出,鮮血登時噴濺。
他大怒,“大周太平盛世,竟有人敢肆意行滅門之事?”
王劼也不廢話,直接跳下馬,直取那殺害老者的黑衣人。
自小從名師習武,從戎數年,王劼功夫相當了得,驟一交手,心下卻一沉。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對方武功絕不遜色於已。
其餘黑衣人水平也極不錯,敵眾我寡,王劼李平不後悔現身救人,卻擔憂徒勞無功,對方多殺兩人後,照樣逃之夭夭。
二人飛快對了一個眼色,王劼掩護,李平從腰間取出一直響箭放飛,“咻”地嘹亮一聲,傳得極遠。
此地距離營地頗遠,怕是一時等不到援軍,兩人背靠背嚴陣以待,以爭取更多時間。
誰料敵方行為出人意表,首領瞥一眼王劼,打個響指,三人與他們周旋,餘下的卻快速繞到後麵,窺機殺了被暫時護住的兩個幸存者。
黑衣人們立即撤退,一絲戀戰之意俱無。
溫熱的鮮血濺了王劼一臉,他又氣又怒,當下大喝一聲,當即揚刀,奮力往那首領挑去。
他這一招輕防守,重進攻,好在首領雖戰鬥經驗豐富,堪堪避過。
隻是,他的蒙麵黑巾,卻被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