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煦午後就出門了, 一直到傍晚也沒見回來。
他出門為的是什麼, 紀婉青當然清楚, 說不惦記是假的,頻頻往門簾子處翹首,等到晚膳時分, 他終於回來了。
高煦微笑依舊,攙扶她的動作輕柔, 一如既往的關懷備至。隻不過, 紀婉青很敏感, 她馬上察覺夫君的些許不同。
“殿下?”
她秀眉輕蹙,難道紀祥不肯開口?他對主子的忠心程度, 已到了父母妻小都不可比擬的地步?
結果當然不是這樣的。隻不過, 高煦卻斟酌著,需要以何種方式告訴妻子, 才能讓她更好接受。
畢竟, 她懷著孩子, 激動不得。
“青兒,紀祥已經招供了。”
高煦攜妻子在軟榻上坐下, 將人小心摟抱在懷裡,垂首看著眼巴巴的她, 認真道:“隻是你得答應孤, 萬萬不可衝動。”
他言下之意不難理解, 紀婉青心下一沉, 認真思考片刻, 最終決定,“殿下,若是紀祥供述,隻在原有基礎上深入,你但說無妨。”
“隻是若此事有了新的不堪,你便斟酌說上幾句便可,不必詳敘。”
涉及父兄,若有新的血腥出現,她恐怕很難控製情緒波動。
紀婉青抬手,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逝者已矣,她知悉了也無法改變前事,隻是如今,卻還需要好好養著孩兒。
孕婦情緒激烈起伏,會對胎兒有危險的。
“紀祥供述,確實隻在原有基礎深入些。”
高煦從未有隱瞞妻子的意思,隻是擔心她的身體,如今提前打好底子,見她已做好準備,便一一說來。
“這是須從十數年前說起,孤母後薨後,父皇便重立新後。”提起此事,高煦聲音沉了沉,靜靜偎依在他懷裡的紀婉青有所察覺,握了握他的大掌。
他心下有慰藉,回握了握,撫摸她的鬢發,繼續徐徐道來,“你父親靖北侯不願同流合汙,與本家漸行漸遠,而後……”
紀婉青安靜聽著,雖說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等到高煦敘述完畢,她依舊心情沉重。
忍了又忍,努力調節一番,她將注意力集中在其他地方,“殿下,你說這紀皇後三人,串通的是韃靼。”
她心頭難掩悲涼,父兄及一眾軍士努力抵抗來犯之敵,流血流汗甚至付出生命。怎知這種時候,卻有人不顧大周利益,暗通敵軍,隻為謀取一己之私。
皇後怎配當國.母?她膝下之子怎配為帝皇?
“是的。”
高煦一直仔細觀察妻子神色,見她雖情緒低落,但並無異色,這才將事情和盤托出。
他暗歎,撫了撫她的臉,“如今,我們缺的是證據。”
韃靼那邊,究竟是哪位王子與之串通,其實不是關鍵的,關鍵的卻是證據。
事情到了如今,大部分真相已經水落石出。紀皇後等人暗通敵國,以謀害紀宗慶為主要目的,直接導致一城軍民,還有幾萬援軍覆滅。
百姓兵士慘死,紀宗慶、楚李嵩等國之柱石傾倒。
於公於私,不論是紀皇後臨江候,還是穆懷善,又或者王澤德等人,高煦都不能容下。
這等國之大害,無論如何也得徹底拔起。
隻不過,現在問題來了。
涉及叛國大罪,沒有確切的證據是不行的。畢竟,對方是皇後國舅,還有皇帝的心腹掌兵統帥。
紀祥的口供不算什麼,畢竟還有屈打成招,或者用其家人威脅一說。
萬一捅出去後,紀祥來個禦前反咬一口,那就打蛇不死反深受其害了。
高煦曆慣大事,肯定不會這般魯莽,他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必正中要害,讓對方斃命。
“殿下,韃靼那邊,不是與皇後臨江侯有過書信協議麼?”
紀婉青一聽就懂,立即抓住他方才敘述的重點,“我們若能將這些書信拿到手,這便是鐵證如山。”
屆時不論是皇後臨江侯,還是穆懷善王澤德,統統也不能逃脫罪責。
這是最好的辦法。
“正是如此。”
高煦何其敏銳,在甫一聽紀祥供詞之時,便立即捕捉到這處關鍵所在。而妻子聰穎,與他契合至極,他心下大暢。
“稍後,等紀祥之事結束後,我便命許馳立即啟程,前往韃靼。”
這等大事,紀皇後與韃靼雙方都不可能輕信對方,因此,一紙隆重其事的親筆加印鑒書信,是必須的。
信箋一式兩份,雙方各執其一。
然而,想從大周這邊獲得,卻很難。因為這是皇後臨江侯的要害短處,他們很可能已經毀去。
隻不過換了韃靼,卻完全不一樣了。
書信是皇後臨江侯的通敵罪證,現在魏王卻正在奪嫡,一旦成功登頂,這把柄能乾的事情就多得去了。
韃靼那邊,非但不會毀,而且還會妥善收藏,以待後用。
“殿下說的是。”
紀婉青秀眉緊蹙,眸中有著深深厭惡,“韃靼人必然留著,說不得,還想著他日以此要挾大周,割地賠款呢。”
若魏王真能稱帝,這還真很有可能實現。畢竟,韃靼人一旦宣揚出去,通敵賣國,他龍椅都坐不穩。將書信贖回,是必須的。
高煦冷哼一聲,麵沉如水。
“我們先設法將這證據取到手,你父兄大仇,還有楚將軍冤屈,亦可迎刃而解。”
此時的高煦,已經將他父皇的平衡之道放到一邊去了。
紀皇後臨江侯的行為,已經觸及他的底線,他容忍不得。徹底打垮紀後母子以後,大不了,昌平帝就扶持起麗妃四皇子罷了。
換了個敵人,雖麻煩些,但也不是不行。
高煦話罷,垂眸看向妻子,溫聲安撫道:“隻是這取證據之事,非一朝一日之功,你莫要太過惦記勞神才是。”
這點紀婉青懂,信箋屬於絕密,韃靼那邊肯定嚴加收藏,要想獲取談何容易?少不得多多耗費人力物力與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