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陳王重複一遍,如紋風不動的湖麵,突然遭遇龍卷風一般,他麵容瞬間扭曲起來。
兄長這副大惑不解的忍痛模樣,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你還問我為什麼?”
匕首已刺進了魏王心臟,必死無疑,大約挺不了幾息,他就咽氣了。這種時候,讓很多事情都少了顧忌。
過去十幾年的種種不平,此刻在眼前飛速掠過,陳王居高臨下,冷冷說道:“我比你聰敏,偏偏僅因比你晚生兩年,就得屈居輔助之位。”
“母後、舅舅,從來對我視若無睹,我無論多出色,得到最好的讚譽就是輔助兄長。”
“當年你接掌諸般要務,足足花費了大半年時間,而柳姬之事後,我臨危受命,即便多有掣肘,也不過數月時間,便能總領諸事。”
“可是,可是你被放出來後,母後舅舅,依舊毫不猶豫讓我交還權柄!”
陳王語速很快,劈裡啪啦傾瀉而出,提及多年被迫隱忍,他已不複平靜,胸膛劇烈起伏著,眼眸赤紅,咬牙壓低聲音吼著。
他怒極哼笑,“如今,如今已到了最後關頭,你這蠢貨居然還想著站穩腳跟,再謀後事?”
“到那時候什麼都晚了!”
“這一戰,皇太子不能勝利!”
說到這種關鍵之事,陳王將聲音壓到最低,僅容兩人聽見,他湊上去死死盯著兄長,“大周也不能敗,此戰該平,而我們早就應該擴張勢力!”
陳王情緒很激動,連珠炮彈,根本不給對方插話的機會。
不過,魏王即便想插話,也無能為力了,他硬撐一口氣,聽完胞弟的話,隻瞪著,“你,你……”
聲音戛然而止,魏王身軀頹然倒地,雙目未曾合閉,隻能帶著滿滿震驚與不甘,咽下最後一口氣。
嫡親兄長死了。
陳王發現自己要比想象中暢快,多年來套在身上的枷鎖頃刻卸下,他一身輕鬆,血液流淌似乎也歡快了許多,精神陡然亢奮起來。
他垂目,注視兄長死不瞑目的屍身半響,旋即轉身行至營帳門前,撩起些許,吩咐道:“去,立即把英國公請來,就說有要緊事商議。”
帳外守衛的,都是他的鐵杆心腹,聞言立即應了一聲,匆匆離去。
陳王轉身,緩緩行至首座坐下,雙手交疊在身前,安靜等著。
英國公來得很快,一接到報信,以為兩位殿下發現什麼緊急情況,立即放下手頭事務,趕了過來。
不過兩刻鐘,外麵便響起沉重的腳步聲。
陳王親衛事前得了主子吩咐,有意無意地,將英國公隨行人員攔了下來。
英國公倒不以為意,畢竟商議要事,這些人也是要屏退的。
他獨身一人,步履匆匆,掀起門簾就進去了。
誰料突兀撞進眼前的一幕,讓他大吃一驚。
魏王確實在,不過卻直直躺在l 地上,左胸膛心臟處插著一柄匕首,齊.根儘入。
他明顯已經死了,雙目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英國公此一驚非同小可,饒是慣曆大事如他,也立即失聲驚呼,“魏王殿下他……”
“英國公請慎言。”
一道不高不低的男聲響起,突兀打斷英國公驚呼,他聞聲望去,陳王正端坐上首,神情十分平靜,正一瞬不瞬看著他。
英國公其人,也不是真純潔如白紙,他浸淫宦場二十餘載,什麼風浪沒見過。
方才事發突然,他震驚之下,才忽略了陳王,如今雙方一對視,他立即了然。
兄弟鬩牆,陳王親手誅殺兄長。
英國公頃刻明悟,又立即暴怒,魏王是他的女婿,他女兒如今懷有魏王骨肉,陳王此舉,傷害了他根本利益。
要知道,作為後黨很關鍵的實權人物,即便皇後臨江侯,也得相當給予尊重。英國公怒極之下,也不將主臣尊卑放在眼裡,神色冰冷,“陳王……”
“本王欲迎英國公府姑娘進王府。”
陳王提前一步開口,讓英國公的話堵在嗓子眼,他繼續一字一句說道:“王妃不能孕子,其餘側妃也不能,雖秦姑娘屈尊側妃之位,但亦不過暫時之計。”
他很平靜,話罷站了起來,行至對方跟前,誠懇道:“本王欲與公爺共襄大事,不知公爺意下如何?”
陳王娶了王妃不久,王妃身體並沒有毛病,隻不過,他說她不能孕子,那她肯定就不能了。
這不過是他一念之間的事。
這一點,英國公當然知道,盯著陳王俊美陰柔的白皙麵龐,他呼吸急促,神色幾經變幻。
營帳內死寂片刻,種種念頭快速閃過,他終於彎下脊梁,拱手道:“微臣樂意至極。”
這是最好的選擇。
雖坤寧宮一黨如今式微,但上了船就下不來了,英國公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魏王死了就死了,即便他不甘折騰,對方也不能死而複生。
側妃雖麻煩點,但正妃及其餘側妃皆不能孕子,結果也是一樣的。
況且陳王話中之意,他日正妃之位會調整過來。
由此至終,他隻是犧牲了一個嫡女罷了。雖嫡女尊重多了,但庶女用得好,價值也不遑多讓。
英國公餘光掃了陳王一眼,對方很果決,能耐不再魏王之下,換了他,未必就是壞事。
“公爺無需多禮,快快請起。”
直到此刻,陳王謀算才全部達成,他雖勉力壓下了欣悅,沒有喜形於色,但不免豪情萬丈。
“好!我二人一心,想必皇太子未必能一嘗所願。”
“正是!”
魏王屍體仍溫,他最倚重的嶽父,就已與殺害他的胞弟達成一致意見,成為了一對新出爐的翁婿。
他隻能眼睜睜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