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草長鶯飛到秋高清爽, 一晃眼過去了半年。
這半年裡, 霍芷潼送了娘家親人出京,揮淚告彆。
雖因韃靼暫無力南侵, 霍川留在京城一段時間,但他還是會繼續返回宣府,坐鎮大周北疆。
而紀明錚則不然,高煦借著通敵一案大肆了整頓京郊三大營,同時任命他為提督內臣, 宿衛京師。
夫君位高權重,且不用遠赴邊疆, 挺好的,霍芷潼聽了伯娘趙氏規勸, 很快收拾好心情,認真過日子。
她掌管中饋遊刃有餘,與夫婿感情日漸融洽,若說還是什麼不如意,就是成親時間尚短, 尚未能懷上身孕。
何太夫人頗有微詞,不過紀明錚並不在意, 夫妻二人都年輕,身體康健, 沒什麼可焦急的。
他直接出言擋了, 老太太聽罷頷首表示理解, 但至於是否真表裡如一, 那就不得而知了。
霍芷潼並沒放在心上,夫君與這祖母,表麵和諧依舊,實際漸漸離心離德,表麵尋不到錯處就可以了。
這老太太有福不好好享,都是自己折騰出來的。
進了八月,有一日紀明錚興衝衝回屋,霍芷潼見狀好奇,“夫君這是有何大喜?”
自家男人一貫穩重,難得喜形於色,公事上不大可能,難道?
“可是皇後娘娘有了身孕?”能讓他這般高興的,大概隻有放在心上的家人了。
“並不是。”
紀明錚錯愕一瞬,隨即笑道:“是小妹一家要回京了。”
紀婉湘一家要回來了。
去年燕山一役大捷,他回歸大周,當時紀婉湘懷孕足月剛生產,正在坐月子。
鄭毅是有參戰且立了功,後來也隨大軍班師,不過他惦記妻兒,犒賞三軍後,就急急忙忙趕回邊城去了。
出了月子後,孩子太小,根本不適合出門。
因為彼此都分不開身,所以即便有頻繁通書信,但兄妹二人卻始終沒能再次會麵。
這次鄭毅調任返京,攜家眷一起上路,預計八月末九月初,紀婉湘母子就能抵達京城。
“鄭家宅子許久不住人,馬上又要入冬,孩子也小,需得好生整理一番,把地龍燒透了,才好住進去。”
紀明錚坐不下來,踱了幾步,他越想越高興,“不過這也無妨,先在家裡住上一段時日,等鄭家宅子打理妥當,再回去不遲。”
霍芷潼看他歡喜,眼底也染上欣悅,笑意漫上眉梢眼角,她喜盈盈道:“夫君,那我們就要趕緊把院子灑掃起來,地龍燒旺,小外甥年幼,可染不得寒氣。”
“正是!”
“聽說娘娘與小妹出嫁前,住的是東邊的朝霞院,原來應該整飾這個院子的,隻是此乃娘娘閨閣,怕是不大好動。”
霍芷潼遲疑,畢竟家裡出了一個皇後,可是天大的事,莫說主子少院子多,即便是子孫繁茂,住得擁擠,也萬萬沒有動那個院子的道理。
“朝霞院確實不能動。”
提起這個院子,紀明錚難掩遺憾,因為當初紀婉青出門子後,堂妹就迫不及待修整一番住進去了,兩三年時間,不說麵目全非,單說這種行為與氣息,就相當令人厭惡。
他分了二房出府後,第一時間命匠人整理這個院子,除了梁柱等骨架,幾乎全都替換一新。
鳩占鵲巢的氣息確實清除乾淨了,但同時,紀氏姐妹殘餘的生活痕跡也儘數抹去,哪怕仿造得再像。
紀婉青回過好幾次娘家,但一次都去踏足朝霞院,堂妹搬進去那一刻,這疙瘩就存下了。
不過即便她不在意,靖國公府的態度也要擺出來的。
“朝霞院本來是娘娘單住的,小妹住旁邊的緋雲居,隻是後來……”成了孤女後,紀婉青為了照顧妹妹,才給搬一起的。
紀明錚聲音低沉了些許,“你把緋雲居收拾起來即可。”
“好。”
霍芷潼柔聲應了,握住他的手,以作安撫,又轉移話題道:“小外甥聽說,與大皇子一般大,不是是否。”
“是的,他隻比大皇子小了半月,是個壯實小子,力氣也大,……”
紀明錚順著話題說下去,很快,他就再次高興起來,霍芷潼含笑看他,專注聽著,柔聲附和。
*
翹首以盼的時間過得特彆緩慢,但九月初好歹到了,鄭毅攜家眷抵達京城。
紀婉青與胞妹三年未見,當然是想念的,這回總算能兄妹三人團聚了。
她打算出宮的,不過她體貼妹妹,將時間稍稍延後兩天。
她是姐姐,也是當朝皇後,最重要還有高煦亦陪同在側,身份差彆客觀存在,怎麼也得給時間妹妹調整一下,否則風塵仆仆又慌張,反倒不美。
紀婉青先不來,也讓靖國公府輕鬆很多,畢竟迎接微服帝後不是小事,家裡還有小姑奶奶歸省這樁呢。
府裡一大早遣仆役出門,灑掃街巷,鄭家說約摸午膳前,紀明錚請了假,早早就出城門處接人了。
人接到了,兄妹時隔六年重逢,如何激動喜悅不說,紀明錚細細端詳妹子,見紀婉湘麵色紅潤,眉目舒展,身材不似以往那般單薄,豐腴了不少。
外甥是個虎頭虎腦的小子,好奇打量他舅舅,很明顯母子二人過得極好。
他一拳打在鄭毅肩膀上,“算你小子還行,若待我小妹有怠慢,我可饒不得你!”
二人父親交情極好,自幼一起打打鬨鬨長大,說是異性兄弟不為過,鄭毅也不客套,一拳還過去,“這是當然的。”
一行人短暫相聚,紀明錚還獲悉了一個好消息,紀婉湘在路上略有不適,請大夫診脈後,發現已懷胎二月。
他大喜。
紀明錚忙低聲詢問妹妹,路途遙遠,不知顛簸著可有不適。
紀婉湘搖頭,她這胎懷相好,且確診後車隊行進速度放緩很多,她非但沒有不適,反而此刻人逢喜事精神爽,格外雀躍。
紀明錚細細端詳一番,確實如此,他才放下心來,讓妹妹重新登車,繼續進城,往靖國公府而去。
進了國公府大門,一行人直奔延壽堂。
沒辦法,雖是出嫁女,但娘家長輩還是需要第一時間拜見的,哪怕雙方曾經隔閡甚深。
不過,經過鄭母的三年手把手教導,加上她又需親身上陣人際交往,紀婉湘到底是有長進了,哪怕依舊敏感多思,但場麵話與實際表現,一整套下來,也挑不出大毛病。
她不鹹不淡問候何太夫人幾句,須臾轉移話題,側臉看向霍芷潼,“我遠在邊城,不曾拜見大嫂,好在今日終有機會一會。”
她笑容多了起來,很真切,顯然能與新嫂嫂見麵,她非常高興。
霍芷潼笑意加深,握了小姑子的手,笑道:“我與妹妹見麵歡喜得緊,妹妹許久沒回娘家,這會正該多多住些日子。”
這個話題,兩家通信說過,也達成了一致意見,紀婉湘點頭,“這當然好,大嫂不嫌棄我家皮小子鬨騰就好。”
“哪裡?我看外甥壯實,我正正歡喜。”
說句實話,霍芷潼是很羨慕的,她不自禁瞥一眼紀婉湘的腰腹,小姑子是有福氣的人,三年抱兩,頭一胎還是結實小子。
嫂子目帶豔羨,紀婉湘忙安慰說:“大嫂與哥哥成親日子尚短,莫要焦急,這孩兒總要來的。”
“嗯。”
這邊姑嫂一見如故,聊得火熱,那邊鄭家人心中清明,鄭母順勢與老太太說話,以免對方尷尬,現場還有個皮實小子鬨騰,氣氛倒是很熱烈的。
紀明錚一把抱起小外甥,拋了拋,這小子與親爹慣常做這個遊戲,一點不怕,還手舞足蹈,“舅舅,再來,再來!”
“嘻嘻,要高一點!高一點!”
紀婉湘聞言佯怒,訓了兒子兩句,偏兒這小子膽兒賊大,一點不懼,紀明錚哈哈大笑,又拋了幾下才放下他,笑道:“太子殿下,也愛玩這個。”
不過換了大外甥,他哪怕武藝高強信心十足,也沒敢拋這麼高。
說起姐姐母子,紀婉湘一喜,忙不迭問道:“哥哥,娘娘與殿下,可……”
她話未說完,卻突兀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延壽堂大丫鬟珍珠連通稟也等不及,就撩起門簾進了屋。
“不好了!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