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柔忙說不,“我隻是怕唐突了縣主……”這話引得人家愈發不高興了,也隻好妥協,“那往後,我就叫你素節了。”
素節說“這才對”,手上修剪花枝,修剪得興致盎然。這回果然精進了很多,客枝擰出了曼妙的姿態,也懂得以主花來點題了,最後完成,比著手說:“阿姐快看,這個插得怎麼樣?”
肅柔很實在地誇獎了她一番,“你是我見過學得最快,悟性最高的。這花籃隻要再加雕琢,就能媲美排辦局的手藝了。”
也就是說差了那麼一點點,但對於初學者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素節還有些孩子氣,一高興就吩咐女使:“快把這個送給阿娘過目。”一麵對肅柔道,“原本阿娘是要來看我學插花的,但今日來了貴客,抽不空來了。”
她說起貴客的時候,眉眼彎彎笑得很有深意,肅柔不查,隻是隨口應了聲,讓雀藍取了一隻梅瓶放到矮幾上,“先前咱們插了隆盛籃,接下來就試試最簡單的。這裡有一枝棠棣,你覺得怎麼安排才妥當?“
怎麼安排?不就是放進瓶子裡嗎……素節投壺一樣,隨手往裡麵一投,才發現梅瓶太高,棠棣太矮,就像靴子裡插了支雞毛撣子,沒有任何美感。
肅柔見她愁了眉,便探手給她做示範,“花枝不夠長,或是瓶口太粗,就得借助橫撒。”取過花剪,剪開了棠棣的枝乾,撅了一隻竹簽橫嵌進去,再放進壺中,竹簽兩端抵住瓶壁,就已經將花枝大致固定住了,再略加調整,口中喃喃道,“梅瓶插花,講究的是‘清’且‘疏’,花枝有屈曲婀娜之感。”
素節看著那歪在一邊的棠棣,感到有些茫然,正想問她怎麼個清疏法,她探過花剪哢嚓幾下,剛才還四仰八叉的枝乾,頓時就變得灑脫飄逸起來。
素節不由讚歎,心想有這麼一雙手,恐怕狗尾草都能變得彆有韻致吧!可她卻有些唏噓,“瓶插最難的不是技法,而是取舍。做人也如插花,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方能成就大美。可是取舍何其難啊,有的人瞻前顧後,有的人不假思索,所以同樣一枝花,在不同的人手裡,會呈現不一樣的形態。”她說罷,放下花剪淡然笑了笑,“大道至簡,要得越少,心境就越開闊。隻要記住這一條,那麼往後插梅也好,插鬆也好,就能挺秀,不落俗套了。”
結果這話好像引出了素節更深層次的思考,她怔怔看了她半晌,“果真要得越少,心境就越開闊嗎?”
肅柔見她茫然,臉上的神情也忽而變得憂傷起來,簡直要懷疑自己這話是不是說錯了。雖然交淺言深是大忌,但也不能視而不見,便試探著追問:“可是因我這話讓你想起了什麼?如果願意,大可同我說說。”
素節抬起眼來,猶豫了片刻正要開口,外麵忽然傳來母親的聲音,語調輕快地說:“素節的隆盛籃插得果然好,我讓人送給你爹爹過目了,你爹爹也對你大加讚賞呢。”
於是快要說出口的話又收了回去,素節站起身,重新換上了一張笑臉,說全是阿姐教導得好。言罷又朝外望了望,“貴客走了嗎?”
長公主哦了聲道:“走了,說事忙得很,等過幾日再來。”複向肅柔比手,“張娘子彆站著,快請坐。”
肅柔應了聲,由女使伺候著盥了手,方在矮幾前坐下,麵前的花材都被收拾下去,換上了熟水和點心。
長公主笑著說:“忙了這半日,辛苦娘子了,先前我還擔心素節不服管教,又把花弄得一團糟呢。後來看見她插的花籃,我就知道這回算是請對人了,往後這惱人的孩子還要請小娘子多費心,若是她有什麼不好的,小娘子隻管告訴我。”
一旁的素節聽得嗔起來,“阿娘總愛替我打圓場,弄得人家以為我多愚頑似的。”
肅柔自然也要說些客套話,笑道:“殿下言重了,縣主天資聰穎,我不過示範過一遍,她就悟出了精髓,日後學成了彼此切磋,我也好有個伴。”
長公主聽她言辭,既自謙自矜,也會替人留有餘地,這樣的上佳人品,難怪令人念念不忘。
反正人邀在了自己府上,感情大可通過一來一往的攀談增進,長公主親手替她斟了熟水,將麵前的鮑螺滴酥往前推了推,和煦道:“這是我們府上做的,味道比潘樓的還要好些呢,請小娘子嘗一嘗。”
素節大儘地主之誼,忙遞了銀匙過來,言之鑿鑿地說:“真的,我吃過潘樓的點心,外麵的人都說好吃,我卻覺得乳糖放得太多了,膩得慌。阿姐嘗嘗這個,我們府上的廚子,是我爹爹從臨安請來的,手藝比潘樓強多了。”
肅柔盛情難卻,隻好淺淺嘗了一口,在素節期待的眼神裡頷首,真摯地說:“果然。”
長公主見她們相處融洽,搖著團扇感慨:“我們素節啊,看來是真的喜歡張娘子呢,以前從沒見她對人這麼溫存過。”頓了頓又問,“小娘子出宮快半個月了,在家一切都還習慣吧?我昨日入禁中拜訪聖人,回來遇見了鄭娘子,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據說小娘子出宮後,官家就再也沒去過延嘉閣。鄭娘子得知小娘子在我府上教習,話裡話外滿是懊惱,說小娘子是她的福星,後悔放小娘子出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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