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王爺想乾什麼!...)(2 / 2)

雪中春信 尤四姐 8303 字 7個月前

可太夫人卻不說話了,思忖了再三方道:“昨日宴請人家的是你伯父,今日又改主意,怕在人家麵上不好交待。我心裡是不願意讓你再入禁中的,昨天夜裡翻來覆去想了一整夜,這件事雖然荒唐些,卻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你聽我說,今日你再去溫國公府上,看看縣主那頭有沒有什麼新消息。倘或禁中擱置下來了,那最好,不必麻煩人家了,若是沒有,做上一場戲,也無傷大雅。”

肅柔原本是極力反對的,但見祖母這樣說,也沒有辦法,隻得含糊應了。

這時眾人來請安,大家一起吃了早飯,倒也熱鬨。飯後肅柔彆過眾人,往溫國公府去,素節因沒有參加金翟筵,對她前日的見聞很好奇,追著問她,有沒有合適的人家登門提親。

肅柔今日教她做四時清味香,站在桌前拿戥子稱量丁香,垂著眼道:“我祖母有個閨中好友,願意為她孫子說合,不過要等半個月後再來登門。”

素節聽了悵惘,“要等半個月啊,半個月後還不知是怎樣光景呢。”

肅柔笑了笑,沒把赫連頌願意救急的事告訴她,總覺得說不出口,雖然她早就這樣提議過。略頓了會兒,試探著問她:“長公主殿下這兩日可曾入禁中?”

素節搖了搖頭,“昨日孫相公家夫人做壽,我阿娘上宰相府拜壽去了,暫且沒得閒。”心裡當然知道肅柔的意思,見她眉眼黯然,便來安慰她,“阿姐彆著急,我阿娘這兩日會進宮的,到時候自然把阿姐的意思轉達官家。”

肅柔點了點頭,重新撐起一個笑容來,“我這幾日因這件事心煩,在縣主麵前失態了。”

“哪裡。”素節攬過石臼道,“阿姐已經很沉得住氣了,要是換了我,隻怕早像個沒頭的蒼蠅了。”

兩個人說笑著,將丁香、**、零陵香等倒在一處研磨,素節平時是個靜不下心的,哪裡有那分沉穩,坐在亭子裡杵這些東西,但就如母親說的那樣,和一個人走得近了,自然會沾染她身上的氣息。這位女師有強大的,令人平靜的能力,你在她麵前心浮氣躁,不必她說,你自己就自慚形穢起來。

她襻住袖子,捏著木匙往香粉裡添加蜂蜜,因天氣漸熱,那細膩的皮膚出了一點汗,愈發顯得乾淨通透。素節歪著頭看了她半晌,細聲道:“阿姐,我明日想與葉公子商談,可我心裡沒底,你能陪我一道去麼?”見她回眼望過來,又擔心她不答應,忙又添了句,“你不必出麵,讓在一旁聽我們說話,替我參詳參詳就好。”

肅柔想了想道好,人家信她才有求於她,要是一口回絕了,就顯得自己太無情了。

素節很高興,探過胳膊來摟她,“阿姐最好……”話沒說完,語調卻慢下來,然後倉促地搖了她一下。

肅柔起先沒察覺,被她這一搖,方問“怎麼了”。見她兩眼直勾勾地,便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這一望不要緊,才發現對麵的廊廡上站著個穿天水碧圓領袍的人,還是一貫淡漠的姿態,那雙眼仿佛穿透了千山萬水似的望過來。肅柔心下一驚,忙拉了素節到亭外見禮,心頭隻管惆悵起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官家到底還是露麵了。

袍角翩然,到了麵前,官家說免禮吧,聲線依舊淡淡地,不帶任何情緒。

肅柔和素節直起身來,素節平常那樣活潑的性子,見了官家也隻有老老實實,心裡期盼著救兵出現,不住往官家身後張望,“官家駕臨,我阿娘沒來迎接麼?”

官家的目光從肅柔臉上劃過,嘴裡曼應了一聲,“你阿娘讓你去花廳,有話要吩咐。”

這分明就是打發啊,大家心下都了然。素節看了肅柔一眼,也不好說旁的,福身道是,帶著貼身的女使離開了。

肅柔的心境,倏忽回到了禁中時候,那種深植於內心的窒息感又漫溢上來,讓她渾身不自在。她明白自己懼怕的,並非是那個讓人不得自由的環境,而是眼前這個人。這世上人分千萬種,有的人令人愉悅,有的人令人壓抑,而官家其人,恰好是後者。

當然官家並不了解她的感受,語調平淡一如往常,“你出宮,我並不知情。”

肅柔道是,“鄭娘子憐妾年幼入宮,不能與家人團聚,特放了恩典讓妾歸家。這是鄭娘子慈悲,更是官家皇恩浩蕩,妾在家中,無一日不感念官家,遙遙向禁中祝禱,求神佛保佑我主萬年吉昌。”

所以她是聰明人,短短幾句話就把自己的想法說清了。能夠出宮歸家,對上感恩戴德,如果現在再讓她重回禁中,她的這份感激之情必定蕩然無存,官家為了保住自己的仁慈麵貌,也不能逼她進宮。

可是這樣的盤算,並不能讓那個高高在上的人知難而退,他說:“我傳內侍省的官員查閱卷宗,發現你八歲入禁中,今年正滿十年。十年在禁中侍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況且你父親升祔太廟,是朝廷有功之臣,前幾日言官將我數落了一頓,說我有負張侍中,刻意慢待功臣之後。”

這話說得肅柔隱隱起了冷汗,心道言官果真是百姓喉舌,國之棟梁,連官家都敢直言指責。雖然本意不壞,但有時候這種一廂情願的正義,反而會給人帶來煩惱。主要是處境不一樣了,如果她還在禁中,順便封個郡君、美人之類的,至少保她不再伺候人,也挺好。但她如今已經出宮了,再來追究這些,無異於重新把她投入火坑,因為對她來說宮外的自在,遠比在禁中“活著”強。

但真話傷人,得學會拐彎,於是定住心神,掖著手道:“妾在禁中受了多年教化,是官家與聖人的體恤,並沒有受慢待一說。家父當年為江山社稷鞠躬儘瘁,妾雖為女子,也有報效官家之心。如今官家隆恩,放妾歸家得享骨肉天倫,是官家對張家一門的恩典。至於言官的諫言,妾是不敢苟同的,也請官家寬懷,切勿放在心上。”

官家聽她字字句句都是冠冕堂皇的托詞,唇角不由輕輕牽動了下。

“在禁中多年,官話確實學了不少,但那是場麵應付用的,私下與我說話,大可不必這樣。”他言罷,輕輕打量了她一眼,“你在長公主府上教學,一切都好嗎?”

肅柔道是,“長公主殿下抬愛,縣主待我也頗為禮遇……一切都是托了官家的福。”

他哦了聲,“看來縣主說漏了嘴,把內情都告訴你了。”倒也不生氣,負起手來慢慢踱了兩步,“那日前朝決定讓你父親配享太廟,原本第二日我要來交待入廟安排的,沒想到到了延嘉閣,你已經不在了。鄭修媛私作主張處置宮人,連皇後都沒有通稟,皇後亦很惱火,同我說起,想重新將你召入禁中,不知你意下如何?”

肅柔隻覺背上小衣都濕了,帝王輕描淡寫的幾句,改變的卻是她的一輩子。

她惶恐,知道他有意將皇後推出來說事,大約是為了給自己留一線餘地。這個時候她的態度要是模棱兩可,那麼緊接著就會接到聖人懿旨,果真宣她入宮了。

兩手加於眉上,她俯首道:“聖人賢德,寬厚體下,既是為妾不平,更是為成就官家英名。鄭娘子不經授意將妾放歸,固然違背了禁中規矩,但鄭娘子也是一番好意,還請聖人息怒。妾如今在家中侍奉祖母,閒來做些自己喜歡的零碎小事,對外常念官家恩典,若是此刻將妾召回,恐怕又落了有心之人的口實,說官家忌憚言官,受諫諍封駁左右,反倒有損官家威儀。”

這番話說完,肅柔自覺很圓融,就算不能令官家改變心意,也截斷了他的後路,讓他無法再借皇後之名,暗示讓她回宮。

可誰知天不遂人願,官家也是個不走尋常路的人,聽完了她的顧全大局,最後不過簡單撂下一句話:“這不單是皇後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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