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回憶(2 / 2)

這場屠殺來的突然,猶如夏夜裡的疾風暴雨,裹挾著無儘的殺意瞬間席卷了整個將軍府。

小廝,丫鬟,管家…一個個熟悉的臉龐在驚懼中倒下,反抗的親兵更是被全部當場絞殺,身首異處,溫熱的鮮血順著鵝卵石鋪的小路一直流到了他腳下。

沈銘朗在親衛的幫助下護著母親往外走,每一步都是踏石留痕的血腳印。

身邊的親衛浴血而戰,一個個倒在他身邊。

直到年邁的爺爺被人一把摔在他麵前。

滿頭白發的老人滿臉血汙,被折斷了雙手,狼狽至極,可仍挺直了單薄身軀,不肯在闖入者的麵前折了沈家的風骨,也不願自己的孫子因為自己受人脅迫,催他快走。

“鎮遠將軍沈廷安,勾結外邦,意圖謀反,證據確鑿,今奉皇上旨意,誅殺叛黨,凡有反抗者,就地格殺!”

“胡言亂語,廷安的為人我最清楚,他絕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沈夫人站在沈銘朗身邊,清麗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冷峻,“我要進宮麵見聖上,當麵問個清楚。”

羽林衛首領的笑泛著冷意,扔出一疊泛黃的信件:“人證物證俱在,各位還是不要負隅頑抗,束手就擒吧!”

信封被血跡一點點浸濕,但熟悉沈廷安的都都看到上麵是沈廷安的的筆跡!

沈家的人臉色一變。

“沈夫人彆急,馬上你就能見到皇上了!”

首領一揮手,羽林衛上前把幾人統統綁住。

沈獨蒼白著臉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再次重演。

他沒有阻攔,沒有大喊大叫,甚至他的嘴邊還掛著森森的笑意,眼底隻剩下冷漠。

濃濃的血腥味猶如實質,好似一個粘稠散發著惡臭的沼澤,拉著他不斷下沉,隻有院子裡的木槿花,在鮮血的澆灌下開得更加妖嬈豔麗。

鮮紅的花瓣隨風飄落,落在那件被踐踏了無數次,被血汙染得看不出來原本的顏色的衣服上。

就好像一滴血淚融入了泥沼之中。

地獄,也不過如此。

在那之後,是混亂的一夜。

大殿之上的對峙,爺爺為證沈家清白自刎於人前,父親不肯承認罪名被當庭處決,就連一貫溫柔嫻靜的母親也一反常態,大罵皇帝昏聵無能後被羽林衛首領殺死。

一切快的就好像一陣嘯原的寒風,當他剛剛看到近在眼前的凜冽,它就已經呼嘯著奔向遠方,沒給他片刻挽留的機會。

再後來,皇帝要賜死他。

聽到消息的幾位肱股之臣跪在宮門口為他求情,才免去他一死。

隻是,他被換了姓名,換了人生。

“既然沈家隻剩你一人,那不妨叫‘獨’吧,好時時記得,這活下來的機會到底是怎麼換來的。”

自此,世間再無沈銘朗。

將軍府一夜之間付之一炬,熊熊烈火猶如地獄紅蓮吞噬了那座府邸,也焚儘了沈家在世間的榮光,從此路人再提起將軍府,不再是保家衛國的沈家,而是叛國賣主的沈家。

沈獨站在廢墟之上,他的表情隻剩下冷漠,周圍一片死樣寂靜。

春去秋來,寒暑交替。

廢墟上的人枯站成了一個雕像。

天空中飄起了小雪,慢慢掩蓋住殘垣斷壁,變成了一座白色的墳塚。

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的雪花一片接著一片,不停下墜。

徹骨的寒意漫至全身,好似要把人凍住。周圍的一切慢慢消失,視線裡隻剩下一片蒼涼的白,一條血紅的崎嶇小路在遍地蒼白中越發醒目。

路的儘頭,是他餘生的意義所在。

可是,看不到儘頭。

沒過膝蓋的積雪寸步難行,每一步落下去都是刺骨的冰冷,費儘全力的艱辛,每一次呼吸都會帶走他身上的溫度。

四肢在這荒寂的原野慢慢僵硬麻木,動作變得遲緩,麵上覆了一層冰霜,就像連血液也被凝固住,沈獨費力的動了動,僵直的眼珠一直盯著遙不可及的遠方

巨大的疲憊如連綿不絕的海浪席卷而來,沈獨沾滿了白霜的睫毛漸漸闔上。

太累了,這種疲憊不僅是身體上的,還有來自心底深處的無望。

他太累了,三年的忍辱負重,三年的孤獨堅守,在看到昔日仇人依舊高高在上的那一刻,他的心底也生出了一絲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