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六至一百四十七章:無情(1 / 2)

沈獨收到賀子軒的消息是在幾日後,趙明義領兵這一件事,對他來說無異於是個好消息,不過在那之後,他還收到了一封信,來自皇後。

雖然一直備受打壓,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皇後的母族運作下,這封信悄無聲息地送到了沈獨手上。

皇後告訴了他一件事。

當年沈萱並非因為沈家謀逆而自儘,而是在沈家定罪之後突然去世。

這是藏在皇後心中多年的秘密。

六年前,沈家最小的女兒入宮,一入宮便位居妃位,就連一直被趙敬光放在心上的玉貴妃都不能掠其鋒芒,趙敬光親賜念泉宮,對她嗬護備至。

皇後那時還奇怪趙敬光為何對玉貴妃態度轉變如此之大,居然舍得放在心尖上的人受委屈。後來就連她也覺得是皇帝喜新厭舊,厭倦了相伴多年的阮紅玉,卻沒有想到這是一場精心謀劃的騙局。

——那時沈萱突然身體不好,一直留在念泉宮一步不出,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怎麼了,一直到沈家出事的那一晚,傳來沈萱驚聞家變,愧對世人而自儘的消息。

後妃去世,按理皇後應該操辦沈萱的喪事,可她的死就像是秋日裡落在湖麵的一片落葉,蕩起絲絲漣漪之後,再無痕跡。

就在沈萱死後的第二年,皇後無意中從一個宮女口中得知,就在沈萱死訊傳來的前一天,念泉宮中響起過孩子的啼哭!

仔細算算,沈萱稱病不出門到最後去世,前後也差不多是八九個月的時間,足夠一個孩子瓜熟蒂落。

多年的後宮生涯,什麼樣的手段沒有見過,皇後不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沈萱避而不出不過是為了保護腹中的孩子,可是那個孩子最終除了一聲啼哭被人所聞,根本毫無痕跡可循。

後來,皇後慢慢琢磨出了一些事情。

那名宮女被她找了個理由送到了母家看管起來,那時候她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維護趙敬光,不讓他有一絲一毫被人詬病的地方,沒想到多年以後,卻成為了她手中的一把利劍,也不知道捅在他身上的那一刻,會不會疼。

皇後在信中提到,她以宮女的下落為交換,請求沈獨保護趙明義在大勝關的安全。

她知道沈獨的事情,還是趙明義侍疾的這段時間,和她交了底,他對自己的母親,懷著全然的信任。皇後自知時日無多,在信裡把一切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沒有絲毫隱瞞,她相信沈廷安的為人,所以選擇冒險相信他的後人。

兄長是個沒什麼才乾和野心的人,在她死後,根本沒有辦法保住江河日下的家族,隻有尋找一個強有力的幫手,才能成為趙明義堅實的後盾。

她願意把父親故去後留下的勢力交出一半,隻為了和沈獨做交易。

以前是她不願意開口,可現在,為了在死前安排好一雙兒女,她已經顧不得這許多了,沈獨在查沈家的事,必然沒有她這個深宮中的皇後來的便利,她願意替沈獨尋找線索,再加上母族的一半權利,隻換取將來有一天,擁戴趙明義繼位。

“你會答應她嗎?”蕭曼問站在窗邊的人,信中的內容連她也沒想到,可這封信,卻讓

她一直以來視孟家為仇人的念頭發生了動搖,趙敬光如此趕儘殺絕,當真隻是因為沈家謀反觸動了他的逆鱗嗎?

他們都知道這個交易有利無害,可以說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一麵發展,沈獨和趙明義又有之前平州的關係在,現在再幫了他兩人的情誼會更加深厚,將來趙明義繼位,沈家平反才更容易。

她想沈獨答應,可又怕皇後查下去,查到那個她隱隱不敢相信的答案。

蕭曼抬眼看去,她知道沈獨在生氣。

大開的窗外,簌簌的落雪聲不停,有風裹挾著雪花不安分地從窗戶邊飄進來,和屋裡溫暖的炭火一番較量落敗之後,在地上留下一團水漬,窗邊的人一身黑衣,氣勢凜然,任憑風雪打在臉上,他的臉色,比身上的衣服還要深沉。

沈獨眸色幽深,負在身後的手用力到五指泛白,骨節擦哢作響,半晌,才啞著聲音問。

“帝王,當真如此無情嗎?”

華音神誌不清,所以她一口一個小殿下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她的臆想,從沒有放在心上過。

時至今日,他才得知自己的姑姑,曾經懷過孩子,而沈家卻對此一無所知,一想到自己會有一個可愛的小侄子或者是小侄女,卻未能睜開眼睛看一看這世間,隻留下一聲啼哭便早夭。

趙敬光當真,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之心嗎。

就算當時沈家謀反一事證據確鑿,他怒不可遏,因此而厭棄了姑姑,可稚子何辜,自己的親生孩子,也能下得去毒手嗎?還是說,當一個人登上了九五之尊之位,親情,愛情就

都已經拋諸腦後,隻剩下對權勢的把控和占有,所有被打上罪名的人都隻能倒在皇椅之下,為他穩固的皇位增加支架。

沈獨沉聲道:“蕭曼,你有沒有想過…沈家到底是為什麼才會讓皇帝如此忌憚?”

孟家被抄,賀子軒派人偷偷潛入天牢從孟家其他人口中套過話,孟丞相話裡話外表露出是受人指使的意思,而孟家的其他人對這件事卻是毫不知情,如果不是演技太高連賀子軒的人也察覺不出問題的話,那就是孟丞相故意隱瞞。

沈獨更傾向於後一種,如果他真的精心謀劃陷害沈家,為何如此避諱,竟連家人都沒有透露半點口風。

而能讓他避諱的,這世上還剩下幾人。

被曹雄偷襲後和宋瑜瑾曾經說過的話,就已經讓沈獨對幕後黑手是趙敬光產生了懷疑,

而皇後這一封信,不亞於明晃晃地告訴他,爺爺和父親忠心耿耿效忠的帝王,早就存了猜疑之心,將沈家視為了眼中釘,並故意設局將之一舉鏟除。

可沈家到底有什麼,值得一個帝王如此花費心思布局。

他讓賀子軒從三皇子那邊入手,可這段時間過去,除了他的野心一清二楚以外,彆無所獲,可惜沒有合適的人手能安插到玉貴妃身邊去,她獨得帝寵多年,一定對趙敬光的心思十分了解。

“我們可以從皇後下手。”蕭曼道,“她與趙敬光成親多年,對他的秘密一定有所察覺,隻是看她願不願意說而已。”

皇後寫這封信,就已經表明她的心防已經不再是無懈可擊,隻要找對方法,他們一定能從皇後口中或多或少得到一些線索。

而皇後最大的弱點,就是趙明義和常樂。

“最多不過十天,太子就會到達大勝關,一切都要提前準備,你儘早做安排吧。”

蕭曼應下,正好宋瑜瑾來找沈獨,她便退了出去。

明明大冷的天氣,眼前的人卻跑出了一頭的汗,臉頰上帶著淺淺的粉色,宛如灼灼而開的桃花,沈獨給她到了一杯溫水:“忙完了?”

宋瑜瑾招人繡花的事情已經有模有樣地做起來了,不過為了防止有人心懷不軌,宋瑜瑾並沒有把人招到宅子裡來,而是在外麵租了個帶鋪麵的小院,既可以乾活,又可以售賣平日繡的一些小件。

這些天她忙前忙後都是這一件事,沈獨看她樂在其中就沒有插手,宋瑜瑾在這裡,沒有幾個親人朋友,找點事情做為生活增添些趣味也是好的。

宋瑜瑾心情卻不怎麼好:“程玉要走了。”雖然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可當它到來的時候,還是難免不舍。

“我們去送送他吧。”沈獨拉住她略顯冰涼的小手,“還會有再見之日的。”

宋瑜瑾勾了勾嘴角:“你安慰人也太敷衍了吧。”哪怕說句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也比這句乾巴巴的話好聽多了。

沈獨挑眉,不置可否。

大勝關的城門之外,頭花發白的馬夫趕著馬車等在一旁,三個即將分彆的少年都紅了眼眶,紛紛揚揚的雪花在沉沉的天幕之下也染上了離彆的愁緒,不再輕揚。

“石頭,你回家了以後就是錦衣玉食的小少爺了,可彆忘了我們啊。”程玉從來到禦馬

監就一直和他們在一起沒有分開過,陳白彥也一直以為他是個沒人要的小可憐,可程玉突然提起要回家,還是一家十分有錢的大商戶。

雖然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砸蒙了,卻也為他高興,他也懂了為什麼程玉不肯認賈郎中為義父,雖然不舍,卻也不會挽留。程玉的家人,一定也殷切地盼著他回家。

“程玉,等將來我和彥哥立了功,就去看你,給你撐腰,讓你橫著走!”已經改名為張炆的小胖哭的稀裡嘩啦,他不舍得程玉走,但陳白彥已經罵過他,說程玉回家去就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不必用性命去拚將來,他們誰都不能因為自私,說出讓他留下的話,所以現在也不敢求他留下,隻是不停地流淚。

“我又不是螃蟹,乾嘛要橫著走。”程玉抹去張炆的眼淚,心中就像壓了已做山一樣,麵上卻絲毫不顯,“彆哭了,都是上陣殺敵的人了,怎麼還整天哭哭啼啼的,叫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