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勾魂攝魄的妖魅
倪都惜的歌聲,讓趙興感到極度震驚。< 逍遙島主 最新章節 >
這是閹伶!阿拉伯皇宮正當紅流行的一種演出方式。
宋朝竟有閹伶存在?
這種閹伶都是自小閹割的,而後刻意培養出來的,由於他們兼有女性尖細的嗓音,男性雄厚的胸腔,所以能唱出人世間聞所未聞的高音八度。他們的歌唱被稱作‘天籟之音’。眼前的倪都惜就是一例。他嗓音獨特,具有勾魂攝魄的妖魅,他那充滿妖氣的眼睛掃過一圈,在場的客人都覺得色與魂授,渾身酥軟。
趙興還在使勁回憶,他想不起史書上有類似記載。然而,史籍上確實有閹伶存在,《夷堅誌》裡記載了南宋時期成都的一位閹伶,培養他的那對夫婦將這位閹伶賣於迷戀他的成都通判,作價七十萬錢,而後夫婦卷款跑路,留下那名上當的通判與苦命的閹伶,而通判直到與閹伶上床,才發現有假……
這位閹伶,最後的命運不得而知。
倪都惜還在歌唱,他(她)體態清盈,星眸灩灩;襆頭諢裹,高簇花枝。上身內著抹領,外罩緊袖窄衫,下身緊褲及襪,足蹬筒靴,腰係巾帕,此為最流行的婦女時裝“吊敦服”。她還背插團扇,雙手合抱胸前拱揖,好一副表演的風流模樣。
但聽了片刻,趙興遺憾的輕輕搖頭。 宋時明月130
閹伶的優勢在於能唱出超常高音,然而,倪都惜卻沒有意識到這方麵,他的嗓音主要在魅惑上下功夫,語音嬌嫩地想掏人心窩。這種女聲,尖細裡頭帶有男性的渾厚,使嗓音聽起來非常獨特,像是情人間的偶偶叮嚀,又像是情郎的殷殷期盼,像撒嬌,像嗔怒,像薄覥……但論到歌聲的感人,他遠遠不如廖小小,難怪後者成為汴梁城十絕之一。
以前的廖小小就是音律大家,後來又受到王支婆(朝雲)的指點,再與胡姬相處數日,愈發了不得,她的歌聲更具有穿雲透日的感人魅力,而這位倪都惜嗓音雖特彆,可惜沒得到很好的開發。
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宋代對音律的認識並不完全,這時代根本沒有高音、低音、泛音、顫音……等等的說法。同一首曲子,因為音律問題,每個演出班子演奏的都全不相同。
比較著名的例子就是《羽衣霓裳舞》,這個唐代著名的曲目是用工尺譜記載的,唐代到五代,期間隻有幾十年過度,便跳躍到了宋代。然而,即使以宋代的人文鼎粹,卻無法恢複《羽衣霓裳舞》——不是那工尺譜看不懂,大家都看懂了。
但工尺譜僅記錄的是彈奏的手法,完全沒有音階高低(音符)、拍節的體現,這種樂譜如果沒有口授,即使宋代音律大家、甚至現代大音樂家,麵對此種工尺譜,也不知道它說的是什麼——因為它可以是任何旋律,隻要彈奏手法與記載相同就行。
顯然,倪都惜不可能意識到他的優勢在高音區,所以他的演唱雖令宋人癡迷,但想感動趙興這個現代人,還遠遠不夠。故此,屋中看客皆一幅迷醉模樣,獨趙興東張西望不停。
想想看,他傳入的三首新曲該有多麼震撼,在阿拉伯女奴的記錄下,它不僅有了音階高低、拍節的標注,還有了演唱技法的突破,廖小小獲得這些新知識後,她的進步可想而知。也許,如今她已是東京汴梁城的天皇級巨星。
但廖小小怎麼沒出現?
籌辦這場宴會的是高炎師,依趙興與廖小小的關係,他不可能不請廖小小,估計,小小不會拒絕邀請吧。
或許,是趙興自作多情了,人常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也許趙興自認為他對得起廖小小,小小應該有份感恩之心,但對青春少年爭相拜倒石榴裙下的天皇級巨星來說,他自己做的遠遠不夠。
倪都惜演唱完了,官員意猶未儘的談論著倪都惜的歌喉,順便也談到了廖小小,閒言陣陣飄進趙興耳裡——“倪都惜都如此技藝了,想必‘京師十絕廖小小’的唱絕,更令人驚歎,惜未能……”
在眾人議論這功夫,官妓狀元金賽蘭、探花唐安安、行首潘稱心、私妓胡憐憐(排行僅在探花之外,列第四名)紛紛亮相登場,庭宴一幅“你方唱罷我登場”的熱鬨景象。趙興借機悄悄的退下。
院中,演出完畢的藝人們已陸續告辭,等待登場的是百戲班子“趙家喜”,“趙家喜”班子挑梁(主角)“渾身手張賽哥”見到趙興出來,連連拱手。小史高炎師湊近趙興低聲說:“張賽哥要表演‘活變鯉魚’,可作膾的梅三娘已經回去了,他請大官人幫忙,遮掩一二。”
趙興微笑的點點頭。
這種“活變鯉魚”的節目,在史書上記得非常玄虛,但如果主人不配合,變魔術的人根本不可能完成這一魔術。 宋時明月130
“我家倭女個個會作膾,雖然不如梅三娘,但應付桌上的客人已經足夠了。”趙興答。
張賽哥感謝不儘。這時,杜七聖從“趙家喜”班子裡冒出一個頭,衝趙興連連拱手,好像有話要說。
趙興假作沒看見,等張賽哥與他交流了戲法需要的關照,“趙家喜”班子裡的人忙著去準備,趙興身邊空了,杜七聖湊到跟前,再度衝趙興拱手。
“大官人,小老兒有眼不識金鑲玉,惡了,今日特地在此賠罪,望大官人賞小老兒一口飯吃……”杜七聖拱手不停,趙興的臉色很冷淡。
卜慶覆滅後,汴梁城內的黑幫風起雲湧,剛開始人人想做老大,隨後是例行的、血淋淋的優勝劣汰。起初,杜七聖很老實,他坐觀風雲。沒想到等塵埃落定,剩下的三個“搗子頭”竟然是他一向看不起的人。這時,杜七聖心動了。
在剩下的三位首領中,沒人曾提到為“前任老大卜慶”報仇,杜七聖覺得這是個機會。他手下有七個徒弟,身強力壯,平時常打打殺殺,見慣了血腥。於是,杜七聖帶領七個徒弟出場,廣發帖子邀集朋友,聲言要為卜慶報仇,準備借此壓過其他三人。
汴梁城的底層社會與正常社會本來是兩個世界,杜七聖自認為行動隱秘,他四處聯絡卜慶的舊友,原以為趙興不會知情,等趙興知道了,他已經有勢力應付了,沒想到這些暗地裡的行動卻被“一賜樂業”人偵查到了。
猶太人一向生活在底層社會,他們對黑暗世界的敏銳性要遠遠超過杜七聖等人。而猶太人玩黑社會的曆史,要比杜七聖多出六千年的經驗積累。所以,杜七聖所玩的花招,儘被一賜樂業人識破。猶太人正靠向趙興,感覺杜七聖對他們今後的聯合事業產生了威脅,他們自己對杜七聖無可奈何,但趙興有資金有能力應對,於是他們便把消息通知了後者。
中國魔術是從印度傳來了,最初魔術叫“巴戲”,這個詞是印度梵語發音的音譯,而後“巴戲”演化成“百戲”、“把戲”。杜七聖引以自傲的“肢解活人”,隻是印度幻術中的一種小戲法,彆人不知道戲法中的秘密,那群曾在南亞當過數千年奴隸的“一賜樂業”人知道的很清楚。
趙興知道杜七聖的小動作後,寫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的就是杜七聖把戲的秘密。隨信附上一枚箭頭。這枚箭頭極其鋒利,杜七聖起初不在意,但後來發現,這枚箭頭居然可以輕易在他的刀劍上刻畫……
杜七聖明白了,這是趙興在警告。
趙興警告他:如果他繼續執迷不悟,他將揭開他表演的秘密,砸了他的飯碗,讓他無以為生,再後來,甚至有可能動用武力對付他。而趙興所使用的武器,鋒利程度是他不可想象的——想當初,卜慶就是喪身在這些武器之下。
隨後,開封府衙役的動作也證實了杜七聖的猜測。實際上,現在開封府黑幫的爭鬥,一直控製在開封府的允許範圍內,前麵數個聲言為卜慶報仇的黑幫分子,都被官府以卜慶餘黨的身份連根拔起了。而杜七聖的出現,使事情出現了變故,張班頭不想出現不可控製的勢力,於是準備拘捕杜七聖。
杜七聖原以為自己是大明星,有許多粉絲擁護,經常給官吏表演,也認識不少高官顯貴,但他沒想到,事到臨頭,沒人敢支持他爭奪黑社會龍頭寶座,這讓他頓時陷入困境。
好在杜七聖很光棍,他醒悟過來後,立刻向趙興鄭重致歉……那時,趙興正好閉門不見客,杜七聖隻通過馬夢得,遞過去和解的話,並請求原諒。
馬夢得不像趙興那麼難以說話,他認為自己今後要立足京城,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所以他出麵勸解……隨後,對杜七聖的追捕戛然而止。經過這事,杜七聖明白了。他不敢再參與黑幫爭奪,反而把他聯絡的那些卜慶舊黨寫了份名單,交給開封府衙役,由此換取張班頭對他容情。
杜七聖這人就是一個無賴子。趙興從不打算跟對方頻繁接觸,所以他知道杜七聖的致歉,但不願出麵親自接受。這回正麵撞上了,他表現的很冷淡。
杜七聖也感覺到了趙興的冷淡,他渾身脊梁骨發寒,不敢再糾纏,行了個禮,倒退著、準備回自己的馬車——他早該走了,之所以滯留於此,就是因為好不容易見到趙興,他希望親耳聽到對方的原諒聲。
杜七聖的一個腳已經踏在了馬車踏上,趙興突然想起一事,問:“廖小小最近怎樣?我最近突然斷了她的消息,她從良了嗎?”
杜七聖趕緊將放在踏板上的那隻腳收回,叉手不離方寸,恭敬的回答:“前日大雪,廖小姐唱完庭宴,回來得了傷寒。這幾日重病垂死。我聽說,她病後門前冷落,無人光顧。
前幾日,她強扶病軀,寫下了‘氣餘三兩喘,花剩兩三枝。話彆一樽酒,相邀無後期’的詩句,讓丫鬟小青送給昔日按諸衙門行牒而奉候的朝士郎君,希望他們能把這首詩,當她死作哀挽之詞。”
趙興愣住了。
這些明星們看似風光,沒想到一旦生病,門前竟蕭條如斯。
人之心,竟然冷漠如斯!
庭宴的歌舞還在響亮,趙興卻失去了欣賞的興致,他隻覺得那歌聲充滿了無奈、頹廢、悲涼。
按理說,廖小小如此當紅,掙的錢也不算少了,沒想到她竟然落得個四處贈彆人自悼詩,希望死後有人替她斂屍,並為她立碑。
可為什麼,趙興沒有收到這首詩呢?
按時間推算,在大雪前,廖小小還在她家中學唱,大雪之前,她也就登台表演了一兩場,怎麼會患上了重感冒呢?
重感冒,古代稱為傷寒病,這種病在古代引起的死亡率比“非典”還高。
趙興自認為與廖小小關係還不錯,他很為自己沒收到這首悼亡詩而遺憾。但他不知道,他與廖小小還算不上恩客與妓女之間的關係。在宋代,點歌女唱幾個小曲,也就是路人甲與路人乙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