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也知道,我一個人用不了這麼多的工匠,況且本人官身在此,也不好與民爭利。這樣吧,回頭我的掌書記那裡有一份名單表格,記錄了工匠們的特長,諸位若有心開作坊,可以去與那些工匠簽訂兩到三年的雇傭合同——我把他們的雇傭合同轉讓給你們。這三年裡,這些師傅負責給你們培訓學徒,所以工錢是高了點,但我也不虧你們,因為他們生產出來的東西,頭三年都由官府包購。
比如,我手頭有一種風力的水車。陝西這裡風大,這種水車可以利用風力將水提升到高地,澆灌田地。逢到雨季或冬季,農田不灌溉的時候,這種風力水車也不會閒著,它可以改裝成磨坊、榨油坊……等等。現在我手頭會製造安裝風力水車的工匠,一共有十個人,我打算在你們當中選擇三家,同時開三座坊場,便於大量生產風車。
各位的坊場開辦的頭三年,我環慶官府定額采購,利用朝廷補貼的錢購買這些風力水車,給慶州百姓建磨坊與小水壩——我也不客氣了,因為提供圖紙的是我,提供工匠的也是我,所以這些圖紙有兩種辦法處理:一種是一次買斷。你掏一筆錢把圖紙買下,而後雇傭我的工匠——必須我定的價錢雇傭工匠,這薪水稍高了點,由你們給他發。等三年任滿,工匠願意離開,你們不得阻攔。至於如何籠絡住工匠,那是你們的事,我就不多說了。
另一種辦法是你們無需掏錢,隻管生產,但是官府采購的時候會半價采購,沒有支付的那部分圖紙錢就由官府支付,所以官府采購時隻掏半價,直到圖紙錢付清才恢複原價——這種方法適合本小的商人,也算是官府的一種德政。等圖紙的錢抵償乾淨,作坊歸你,圖紙歸你,官府繼續采購。
需要說明的是,這些工匠,官府也會給他們一份補償。這你們就無需乾涉了。他們肯來到這戰火橫飛之地,一方麵是看我的麵子,另一方麵是因為薪水高。所以彆看你們給的薪水高,但你們負擔的那份隻是一半薪酬,而另一半由官府補貼。工匠們三年期間保證教會你們的徒工,但他們一旦離開,絕不會在環慶路停留,所以你們無須擔心他們會在當地開場,撬你們的牆角——這一點是官府作保的。”
馮從義眼也不眨的強先說:“大人,除了風車還有什麼,我們能不能獨家買斷一份圖紙,不許彆家生產。”
趙興自顧自地說下去:“除了風車圖紙,我還有一種拉絲機、鉗床……其他的我就不細說了,拉絲機可以把鐵器拉成細絲,用於編織唐貔甲,還可以用在珠寶上,將金銀拉成細絲——可是寶貝。
至於鉗床,那是製作弓箭的東西,說到這裡,我再補充一句:凡是可以當做軍用的機械,一律要接受軍隊管製,這些坊場出售多少貨物,官府不乾涉,但出售給誰,官府要進行審查。
馮老剛才問的問題,我可以這樣回答:獨家購買圖紙是不行的,一是因為官府采購的量大,一家作坊可能滿足不了采購量;二是因為我這一任官隻任期三年,三年後,你們也償還了我的圖紙錢。下一任官員來了,若繼續由官府購買軍資的話,你們總得給人家貨比三家的機會吧。所以三家生產一個物事,至少三家。每樣圖紙,我都要賣三份,不夠數的,我會找其他地方的商人,比如鄜延路商人,補上缺額。
你們放心,我待過三個州,認識的商人不下一萬,隻要我去個信,告訴他們這裡有好買賣,相信他們跑的賊快。所以缺額部分,我定能銷出去,現在,就看你們能吃下多少。”
眾商人哈哈大笑起來。
剛才進來的三位寨主聽出了蹊蹺,懷威寨寨主石敢急忙插話:“我懷威寨可以參加否?我們那個寨子有強人二百一十三,雖然餘錢不多,但鄉親們湊一湊,也能湊出點,剩下的……還有朝廷補貼不是,我聽說朝廷給我陝西五十萬貫,才進城的時候,我已經聽說環慶路上的十三萬貫補貼,足額不少的全運進了府庫。”
懷威寨石敢的說法引得另兩位寨主嘿嘿奸笑,他們齊聲說:“朝廷既有補貼,我們也不要糧了,那些錢折換成物事吧,大人看我們三個寨子該做什麼好,隻管說。”
原來這三位寨主是來趙興這裡空手套白狼的。
趙興一揮衣袖示意萬俟詠上前。後者上前對商人們做了個揖,說:“各位大客商,下麵招討大人要商議軍情了,我們去偏廳說話吧,偏廳裡有一些圖紙,我會把每樣機械的用途都給大家介紹一下,願意購買的,我們直接去偏廳簽協議。”
馮從義不滿的站起身來,嘟囔道:“想當年,我隨王大人熙寧開邊的時候,可是立下功勞的,怎麼軍情我聽不得?”
馮從義雖然嘴裡這麼說,但腳下的動的很快,生怕動的晚了,好東西被彆人搶去,其他的商人見狀立馬反應過來,也爭先恐後的跑去了偏廳。
等這間屋子恢複了安靜,趙興攤開一疊卷宗,歎了口氣說:“不到慶州不知道形勢嚴峻,我環慶路鎮、砦二十八,總共十五個州,強人才有三萬一千七百二十三,除去各州府駐守的軍隊,每個鎮、砦剩下的強人不足五百,慘啊!”
三位寨主黯然神傷。
石敢的懷威寨在最前方,其他兩個寨子都在它身後,他最有資格發言,垂著淚說:“哪有啊,大人,慶州府城五千留守,幾個大城還有一些駐軍,每城約千餘人,輪到我們邊境上,有三百強人已經算是強寨了——五百,我們寨中曆年戰死的十倍於此數,還能剩下多少。
範仲淹範大人當環慶路經略那會兒,搜刮了各處能拿起槍的男丁,不過一萬八千人,熙寧開邊後,我們算緩了口氣,可要再打下去,估計再打五年,我們連一千人都湊不出來了。”
說到激動處,三位寨主嚎啕大哭。
趙興等他們哭完,平靜下來,才說:“請原諒,你們三位寨主地處前線,所以我什麼東西都不能給你們,因為我擔心給了你們機械,會被西夏人繳獲,進而仿製。
你們的困難,我能理解,我左思右想想了個辦法,現在我們先談談經費的問題,朝廷給整個環慶路撥了十三萬貫,賴朝廷大臣心念國事,這筆錢一文不缺,足額撥到位了。
對這筆錢,我有三種處置方法任你們選擇,第一種:一半發下去,另一半由官府采購一些物資分送給你們;第二種:一文錢不發,全由我采購東西配發你們;第三種:發個零頭,也就是一萬貫,剩下的一打、十二萬貫留作物資采購。
你們三位寨主可以任意選擇,也不一定都選一樣的。如果你們選擇發錢,無論第一種還是第三種,我都會把你們該得的份額發給你們,怎麼樣?”
石敢失望的咂咂嘴,說:“一萬貫雖少,也總是聞個錢腥——我選第三種。”
另兩位寨主低聲商議了一下,答:“今年戰事主要發生在環州,但我們估計今年秋西夏會主攻慶州,我們兩個寨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秋季戰事,便選第二種,一切全憑大人安排。”
趙興啪的合上卷宗,說:“你們聽說過‘草木皆兵’嗎?”
石敢嘴角浮出一絲微笑,回答:“‘八公山上。草木皆兵’,這話我聽說過。可大人難道會法術,能驅動草木為兵?”
石敢常年在外打仗,為人未免有點桀驁,剛才兩位寨主異口同聲絕對信任趙興,任由趙興分配朝廷補貼。反過來彰顯他要錢的行為格外村,他心裡有了火氣,說話特彆衝。
趙興神色鄭重,不像是開玩笑:“不錯,我沒有法術,驅趕不了草木,但草木確實可以為兵——我這個計劃就叫做‘草木為兵’……
這次我帶來了兩萬石草籽,其餘的草籽陸續還在繼續往這裡運。我以環慶路安撫司的名義下了一個五十萬石草籽的定單。就動用朝廷補貼的錢購買,你們三個寨子可按照分得的草籽數量領回去,我的人會教你們播種——你們不是誤了春耕嗎,趕緊把這些草籽撒下去,或許能夠補償一年收入。至於糧食,你們不用發愁,我給你們運,保證你們今年不餓肚子。”
另兩位寨主齊聲答謝,他們的答謝是衝著趙興的後半句話:“大人保證我們不餓肚子,這話我信,大人有這本事。”
石敢問出了大家心中的疑問:“招討,莫非這些草籽就是武器?”
趙興點點頭:“它們是武器,很厲害的武器。讓我給你介紹一下,你懷威寨在最前線,我給你準備的是一種非洲草籽,名叫蘇丹草。這種草每畝撒播兩斤草籽,收獲青草200石以上(一石約59.2公斤,蘇丹草畝產12噸左右)。”
“200石——!”這個數字讓三位寨主深深吸了口冷氣。平常的地畝產10石左右已經是高產,這種草居然能產200石,簡直是神話啊。
聽到這兒,石敢狠狠一敲自己的額頭,心中隻後悔:“我真是錢迷了眼,剛才要錢乾啥,全要草籽就行了。”
趙興接著解釋:“這種草雖然產量高,但你要注意,它在青幼的時候是有毒的,隻有長到一尺高的草,割下來才沒有毒害,而且刈割後需稍加晾曬,最好與其他的草拌著喂牲口,可避免家畜中毒——這其中還有一些技巧,回頭我派人去教你。”
石敢連聲說:“沒問題,大人,這草長得這麼高大,便是牲口不吃,曬乾了當柴火也不虧。”
趙興嚴厲的看了一眼三位寨主,說:“今日我給你們說的都是機密,你們回去一定守口如瓶,緊要處隻讓親近子侄知道就行。石寨主,這種草,第一茬要長到四尺高才能刈割,第二茬則要在一尺之上才可刈割。用來養殖牲畜,最好是養馬和牛。馬可以騎乘,可以用來戰鬥;牛可以耕作,牛肉可以吃牛皮可以做鎧甲。
牛馬都行,但是最好全養馬,回頭我讓官府采購一批馬拉圓盤犁發給你們,這玩意兒耕作起來比牛耕快……
西夏人來了,你一定記住,田地裡的草不要割乾淨,留下短茬。在此之前,一定要把自家的牲畜看緊,不要讓它們跑到割過草的田地裡啃草茬吃。西夏人的牛馬放進田裡,隻管讓他們啃草,但必須是短茬蘇丹草,看這草毒不死他們。被毒死的牛馬雞鴨豬也不用怕,肉還可以吃——但這一點千萬彆告訴西夏人。”
三位寨主嘿嘿笑起來,石寨主笑到最後,表情猙獰起來:“不錯,西夏的騎兵衝到我們寨跟前,向來喜歡把戰馬驅趕到我們的田裡,這次就讓他們吃,吃個死。”
停了一下,石敢貪心不足的問:“大人剛才說‘草木皆兵’,‘草’我是知道了,‘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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