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2 / 2)

曾將愛意寄山海 梨遲 13356 字 4個月前

“我是覺得我姑媽說得有點玄乎,但我覺得真的挺巧的,所以就撿著留下了。林薏姐姐,你這次回了帝都,是不是又要很久才回來了?”

說到後來,樂樂有些委屈的憋著嘴。

我隻是摸了摸她的頭,說我到了會給你打電話的。

天氣實在太冷,外麵還下著雨,我沒讓樂樂一直陪我,到了安檢就跟她揮手道了彆。

幾年前還在讀小學的小姑娘,如今個子竄得飛快,站我身邊時已經跟我一樣高了,依依不舍的把行李遞給了我,我手裡還揣著那張凋落的葉子,回頭時,樂樂衝我喊道:“林薏姐姐,新的一年一定要如願以償。”

這一次我離開南苔,是帶著依依不舍的心情。

我坐在候車大廳,看著屏幕上不斷跳動的車輛時間,紅色的字體,沒有感情的播報跳動,每一行字都載著一行要離開的人。

我的車還要一會兒才來,我低頭轉著那片葉子的梗,沒了樂樂在身邊吵吵鬨鬨,忽然的放空反而感覺到很寂寞。

我是在檢查車票上的時間的時候改變主意的。

那天是元宵節,對我而言是個特彆的日子,但是對於除了我以外的人來說,隻是一個節日,而且元宵節的時候大多數人已經複工,所以也沒多少人惦記。

車站裡有許多家店鋪,有家雜貨店門前擺了一攤報刊雜誌,供人買來消磨路途上的時間。

我就是在那裡,看到了那本屠龍少年與公主的漫畫,已經連載到了最新一期,隻是最近我不在帝都,寄給我的漫畫估計還堆在學校的快遞代收點。

我買了一本打算路上打發時間。

我翻開第一頁,看到了屠龍的少年還差最後一步就能複活公主,可他把寶物交給了友人,而不是自己親自去見公主醒來的第一麵。

這本我以為會是俗套的大圓滿結局的漫畫,如今它不落俗套,我卻忽然對這個偏離了大圓滿的劇情感到恐慌。

我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醫務室,校醫給我這本漫畫的時候,他說,好好等到大結局吧,那會是一個讓你滿意的結局。

那天的周嘉也在教室旁邊的樓梯口等我,我在樓梯下,仰頭看著逆著光的他,那是第一次見他沉默帶點冷意的樣子。

他不會哄人,單細胞的直男一個,隻會給你買好吃的東西。

但是那天是我坐得最近的一次看他打籃球,不是隔在水泄不通的人群之外,而是坐在離他很近的長椅上。

最後他把籃球拋給了我,他說,林薏,我也不會讓你輸。

可是再然後呢,再然後我和他走散了,他轉交給我的千紙鶴上寫著得償所願,他似乎是釋懷了,又或者,他隻是從我的麵前劃過的流星,途經我的人間短暫的照亮我,而後繼續向前。

隻有我,被困在了和他走散的人山人海。

外麵的雨還在下,冰冷沁骨,飄搖的雨如同千道萬道灰色的線,細細密密的鉤織著一張巨大的網,我被困在網裡,左衝右出,拚命想要跑出那張困著我的雨幕。

車站外很容易就打到車,司機載上了人還想再拉幾個走,我直接給足了車上所有車座的錢,讓他往文和街開。

司機一聽樂了,踩了油門就走。

雨幕淋漓刮過車窗,玻璃上斑駁的雨點倒映著外麵的城市,五光十色全都凝聚在雨水裡,然後,隨著風劃過而彙成水流墜落。

我拖著行李箱趕回了文和街,街上泥濘坑窪,積了一層雨水,順著略微傾斜的坡度向下流淌。

清晨尚早,除了幾家賣早點的鋪子開著門,整個文和街清淨得如同還在睡夢中。

行李箱的輪子從路麵上慌忙滾過,劃過了很長一段聲音,最終,停在了雨幕墜著的火鍋店門前,現在顯然不是火鍋店的營業時間。

我撐著傘,但是走得急,頭發已經濕了很多,鞋上也一片泥濘。

我一身的狼狽,看著這個半開的門簾,仿佛隻是求一個功德圓滿。

隻是神明未顯靈,凡人的願望太多,他聽不見,命運賜予我諸多苦難,隻在十五歲那年短暫的眷顧我,又無情的收走了一切。

虔誠的信徒裡,沒有我。

雨水在我的麵前冰冷墜落,這個天色灰蒙的早晨,夢似乎清醒了。

我沒有走,而是站在屋簷下,行李箱放在一邊,站久了就蹲在一旁。

雨水從屋簷落下,天色漸亮,雨也逐漸變小,隻有淅瀝的雨偶爾從屋簷墜落。

我的手腳早已凍僵,蹲在門前,仿佛隻是最後一次虔誠的成全。樂樂給我的那片葉子,我捏著葉尾的梗轉來轉去打發著時間。

直到不知道等了多久

,身後的門有人推動。

我遲鈍的回頭,還未看清來人,已經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咦,居然真的是你——”

後半截話戛然而止,她沒說完,繼續用力把鎖著的大門拉開。

我認出了這是昨晚來這兒吃飯時的一個店員,她讓我先進來,還幫我拉著行李箱,放下時她超後廚看了一眼,“怎麼這麼早啊,我們的人都才剛醒呢,小姐姐一大早就想吃火鍋嗎?”

她給我倒了一杯熱茶,我的手捂著感覺鬆動了許多,但仍然冷得僵硬。

我沒解釋,隻是默不作聲點了湯鍋和菜品。

店裡沒彆人,連店員都隻有剛才的那個小姐姐,暖氣才剛剛開起來,空氣裡跟外麵那場清晨的雨一樣冷清。

我跟昨晚一樣,點了一個紅油鍋底。

店員小姐姐忙前忙後,動作熟練的上菜。

鍋底燒熱以後,我燙了一點易熟品,店員小姐姐見我沒去打油碟,提醒我:“油碟蘸料都在那邊。”

“謝謝。”

我無聲的執著於燙好那些菜,在撈上來之後嘗了一口。

跟昨晚一樣,鍋底沒有那麼辣。

我開始一股腦把所有菜品都放了進去,等著鍋底燒熱,然後全部撈上來。

一口接一口的嘗,試圖來印證不是舌尖麻木的錯覺。

終於,我在不斷燒漲蒸騰的霧氣裡淚流滿麵。

我擦掉了眼角湧出的淚水,裝作隻是被辣得冒淚花,抬頭叫店員小姐姐倒點熱水。

大概是在火鍋店裡見過了這副被辣得眼淚汪汪的樣子,她也不見怪,還加了點菊花泡在裡麵。

她幫我把熱水倒好,說道:“小姐姐真的吃不了辣啊。”

我的筷子一停,分辨著她語氣裡那幾分微妙的恍然了悟。

我在這時問她:“你們這裡有麵條嗎?”

店員微怔,大抵是覺得我的要求奇怪,而後說道:“有粉條,下火鍋的那種,麵的話可能沒有。粉條行嗎?”

“今天是我生日,我想吃碗長壽麵。”我執著望著她,“粉條也行吧,就是個盼頭。”

“那你稍等啊。”

外麵還在下雨,清晨的文和街籠罩在灰蒙蒙的霧氣裡。

我麵前的紅油湯鍋沸騰冒著熱氣,而我前所未有的平和,和昨晚像個路人一樣討論著周嘉也時一樣平靜,我的手心逐漸暖和,身體也不再冷得僵硬,我在屋簷下躲了一個早上的雨,冷得牙齒打顫,如今熱氣蒸騰仿佛才是夢境。

又或者說,我早就已經難以分清,那一年熱氣沸騰的文和街和今天清冷的雨天,哪一個才是夢。

十五歲那一年的文和街燈花開了滿城,繁燈千裡,明燈如晝。

他陪我走過了一整條文和街,隻要回頭,就能看見他。

最後他送我去了回家的公交車站,我隔著人群和玻璃窗偷偷看他,我在心底許的是什麼願呢,我說,希望明年的元旦節還能見到你。

我該搭乘的那趟長途客車早就已經開走,飛機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來得及趕上。

外麵的雨還沒有停。

我低頭捏著那片葉子,出神一般都望著葉子上的脈絡,像無數條命運交織的線,到了某一處就會各自分散,奔向自己的未來。

所有的相逢,終會歸於人海。

久久寂靜的店裡終於有了腳步聲,隨著瓷碗放到桌麵上的細微磕碰聲,我微微抬頭,看見了那隻放下麵碗的手。

修長有力,指節分明,那不是店員小姐姐的手。

沸騰的熱氣仍在鍋裡翻湧,外麵冰雨連天,店內卻熱氣繚繞。

我隻怔了一秒,從那片葉子中猛然抬起了頭。

外麵的雨勢更大

了,冰冷刺骨的砸在文和街的地麵,鋪天蓋地都是雨聲,像命運的線猝然斷開,串珠散落滿地。

不信神佛的理由是什麼呢。

是我屢屢向神明許願,屢屢未得垂憐。

生而為人,這是我的原罪。

可是十五歲那年遇見周嘉也,是否就是我此生唯一僅有的機會,隻要抓住那束光,就能脫離這片沼澤。

我不知道答案,隻是如今,焚香誦經,神明恩賜,這一次命運終於看向了我。

周嘉也放下麵碗後,坐下來向後靠在了椅子上,他眉眼挑著笑,仍是多年前那副懶洋洋的模樣,好像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分開過,我們隻是在公交車站道了彆,第二天又在此見麵。

“我說誰呢,一大早就來光顧我生意,原來是老同學。”

他笑望著我,“好久不見啊林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