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蘭玨絮絮說著,一雙眼亮晶晶的,與他平日讀了好書時的神情一模一樣。
“我對晉陵招伴讀一事有所耳聞,隻是不知周女郎是哪家女郎。”沈蘭玨說到“周女郎”三字時聲音都下意識放輕。
為什麼是周寅?
王雎一時間陷入困惑之中。明明太子不是攻略者,為什麼也要摻合一腳。他忽然想通什麼,難道攻略任務的難度就在於和當朝太子搶女人上?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問係統的。
然而係統依舊是那一句話:“請玩家自行探索。”
“大郎?”沈蘭玨見王雎沉思,還以為他為自己思索感情之事,赧然開口輕喚他。
王雎回神,依舊是平日裡的沉鬱模樣:“您大約是平日裡與女郎相處太少。”他語氣篤定,有著讓人信服的力量。
沈蘭玨微怔,思考起來:“竟是如此嗎?”他善於自省,此時先按著他的話自我審視一番。
王雎毫無誤導了人的心虛,端起茶盞輕抿。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太子對周寅產生興趣,一旦太子決定加入競爭,任何攻略者都沒戲。
無論是在遊戲世界還是在現實世界當中,權勢都是很好用的東西。
好在他與太子從小一起長大,已經對之性格十分了解。太子從小到大都隻對書本感興趣,雖有宮人伺候,宮宴上也常能見著貴女,卻從未見他對誰動過心。在感情之上,太子如一張白紙,這倒是給了他一些可操作的餘地。
沈蘭玨思忖良久,很鄭重向王雎道謝:“大郎,多謝你指點我,是我孟浪。”
王雎淡淡道:“為您分憂是我分內之事。”
沈蘭玨笑道:“我該與周女郎多相處些時日再確定心意。”
王栩眉頭一挑,他說的是這個意思麼?他分明是要太子多接觸些女郎。
於是他開口提議:“或許您隻是接觸的女郎太少。”點到為止。
沈蘭玨聽罷不由彎起眼睛搖搖頭道:“非也。我雖接觸的女郎並不多,但日常起居,在宮中見到的女子卻不少。讓我有此種感覺的,隻有周女郎一人。”
王雎叩桌子的手指一頓。
“是麼?”他無話可說,隻能隨口一問。
“是啊。”沈蘭玨雖說著應當與周寅多相處些時日,眼中的喜歡卻藏也藏不住。
王雎看著不適,惡意作祟,亦想為沈蘭玨添些堵。他不免正色,嚴肅正直,看上去宛如什麼古板的士大夫。
“殿下,您是太子。”王雎將氣氛一下子變得肅然,“或許您不愛聽,我卻還是要說的。您當以學業為先,若這位女郎隻會讓您分神,我必須要說她並非良配。”
他將太子的情竇初開狠狠歪曲,並將周寅打作什麼不可饒恕之物。
沈蘭玨被打擊得愕然,頓時萎靡下來,又忍不住開口為周寅解釋:“她並不是隻會讓我分神。”
王雎義正嚴辭:“您已經被她迷惑,開始為她解釋。”
沈蘭玨微張著嘴,不由自問,他果真是被迷惑了嗎?
“您與她相處過多久?”王雎趁熱打鐵問道。
沈蘭玨凝眉回想:“二三時辰。”
王雎又問:“那您可了解她性格?”
沈蘭玨笑道:“應當了解。周女郎她勤勉好學,單純善良。”
王雎眉頭直跳,勉強道:“常說日久見人心,殿下與她認識不過二三時辰,便能說了解她性情?”
沈蘭玨被問住,緘默不語。
王雎適時開口:“殿下,您被她蠱惑了。”
沈蘭玨不言,卻不是不為周寅爭辯,而是恰恰不想再聽王雎所謂的蠱惑之語。
王雎深諳一鬆一緊的道理,稍稍放溫和了聲音道:“何況殿下,您的婚事並不能夠自主。”他又是直接勸誡,又是間接點出障礙,將二人說得無比不合適,勢要將沈蘭玨心中那點兒苗頭掐滅。
沈蘭玨尚未來得及說什麼,外麵便有內侍有話通傳。
內侍的出現讓他鬆了口氣,他迫不及待地傳人入內。
“出什麼事了?”沈蘭玨遇著正事毫不含糊,雖並不繃著臉,卻自有一種天家威嚴。
內侍低聲道:“三皇子今日在太苑發病。”
沈蘭玨當即攏起眉頭,起身緊張問道:“如今在哪?病情如何?”
內侍忙道:“三皇子已經回宮。當時三皇子身邊無人,多虧晉陵公主的伴讀周女郎經過,不然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沈蘭玨先是展開眉頭,很快神情變得不大自然,輕聲問道:“周女郎?”
王雎額上青筋一跳,還有沈蘭息。
內侍笑道:“正是,還好有周女郎在,她是三皇子的救命恩人,方才陛下與皇後娘娘已經賞過一輪了。”
沈蘭玨分明唇角上上翹,卻還要強忍喜悅一本正經道:“救三皇弟是大功,當賞。我也送些禮物過去。”他分明是想送周寅禮物,終於找到合理借口。
王雎便知道他說的太子是一句沒聽進去。但機不可失,這的確是個送禮物的好機會,他決定做一回好同窗,向周寅表達一下謝意。
周寅所居的清光凝魄中堆了許許多多的賞賜與禮物。
妙華一麵幫周寅歸置,一麵讚歎:“女郎,許多人送了東西來。沒想到三皇子平日裡看著不愛與人說話,人緣倒是很好。”
春光堂人人送了禮物來答謝周寅救沈蘭息,實在是很感人肺腑的同窗之情。便是最古怪的崔驁也送了東西來,平常實在看不出他與沈蘭息有多少交情。
周寅梳洗罷,正手抄上次從躬行樓借出的《佛說大乘莊嚴寶王經》,聞言微微一笑,露出些豔羨:“是啊。”
妙華當她是羨慕沈蘭息人緣好,便安慰道:“女郎與其餘女郎相處的也好呢。”
周寅終於露出些真切的、並非在臉上飄著的笑容:“我喜歡她們。”
妙華附和:“是,她們也很喜歡您。”
周寅便顯得更加高興,是與平日裡做出來的不同的高興。
……
沈蘭息亦差人送去謝禮,躊躇半晌,究竟是不曾自己去送。
送禮的內侍回來複命,沈蘭息正靠坐在床上喝藥。藥汁雖苦,他卻已經習慣這味道。握著身上披的外衫,他冷淡抬眸似是隨意問:“周女郎那裡可有說什麼?”
內侍笑道:“女郎倒真有話讓我帶給您,她說很喜歡您送的禮物,叫我代為轉告謝意。”他在宮中伺候久了,深諳說話之道。譬如周女郎對每位送禮的人都是這麼說的,但這話三皇子顯然愛聽。
沈蘭息將藥碗放在床頭,並沒有什麼語氣,讓人看不出他對這答案滿不滿意:“你做的不錯,下去領賞吧。”
內侍:“哎!”便知道這話是說對了。
沈蘭息想他是知道她的。他送去的不是彆的,正是他在菩提寺修行時手抄的寺中經文。到今日他才發現自己清楚記得當日在菩提寺中與周寅初次見麵的情形。
她通曉佛學,是會喜歡經書的。
他這一病要一段時間不能去太苑,正好也可以有時間整理一下自己的感情。大約不見便好了。
日子不會因缺誰便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