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今日慢吞吞地起床,不緊不慢地用了早食才悠悠地卡著時辰出門。既不早到,也不遲來。
府上綠梅開得正好,簇簇一束,小枝青綠,蓊蓊鬱鬱,結在一處像是倒扣的佛鐘。
剛到府外,周寅便看到馬車旁靜靜站著的沈蘭息。難得見他著玄色以外顏色衣衫,很讓人耳目一新。他甚至連神情都與往昔不同,帶著萬物蘇生的溫和。
她像是沒想到沈蘭息會親自來接她,目光中帶著微微訝然,略歪過頭去站在原地看他。
哪怕隔著冪籬沈蘭息依舊一眼認出周寅來,見她不動主動向她走去。
周寅仿佛終於從驚訝中醒來,要向他見禮:“三……”
沈蘭息伸出手架住她臂彎:“今日在外,不論身份。”他硬生生忍住後半句話,沒有說出自己希望周寅叫他什麼,由著她喜好來。
周寅將手臂從他手中抽出,輕輕頷首以示知曉,溫溫柔柔地答:“好。”
“走吧。”他在她前方引路,自帶矜貴無雙的氣質。
馬車寬敞,用具齊全。一上馬車,周寅坐好後摘下冪籬問:“現在去寺裡嗎?”
沈蘭息凝視著她,目光雖不帶侵略性卻也很難讓人忽略。他動了動唇問:“你用過早食了麼?”
周寅似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輕輕側了些角度點頭。
沈蘭息眼中閃過些遺憾,這才答她:“現在去寺裡。”
周寅小小地鬆一口氣,終於清淩淩地看他一眼,帶著純然的羞澀道:“我有些緊張。”
沈蘭息被她這個細小的神情弄得心軟,安慰她道:“彆擔心。”一切有我。
周寅小聲反駁:“還是會擔心的。”
沈蘭息定定道:“你站在那裡就是觀音,無需擔心。”
周寅被他說的麵色一紅,彆開頭去:“您彆說笑了,我怎麼能和觀音比?”
沈蘭息怕她羞得厲害,究竟沒再說什麼,隻是默默想著在我心裡你就是觀音。他實際上是很能體察人心的人,之所以與人交往時表現得永遠不冷不熱隻是為了避免麻煩。
他稍稍打起車窗上簾子,街上一片熱鬨生動,他開口為她介紹:“行像之日不設宵禁,攤販今日皆早早搶占攤位以期沾沾熱鬨能多販售些東西。”難得聽他說一長串話。
她認真聽他道來,有樣學樣地掀起自己這一側簾子一角,隻容她一雙眼看向外麵俗氣熱鬨。
“很有趣。“周寅讚道。
沈蘭息聽她誇讚心中稍安,總算沒讓她感到無趣。他再接再厲,為周寅介紹起沿路所經有趣之處,一路上倒沒有想象中的尷尬。
馬車駛出城去,沈蘭息無從介紹,有些失落地垂下眼舔了舔唇。
卻聽見周寅軟綿綿地道:“我到京城以來這是頭一次有人為我將京城介紹一遍。多謝你啊,三……沈郎君。”
她騙他的。
沈蘭息心漏一拍,不受控製地狂跳。她那句“沈郎君”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搔過他心尖。他強作出若無其事的神情,說不出一句話。但凡他說出一個字就會泄露出他心中有多歡喜。
直到菩提寺前一路上再無話,周寅又變得惴惴不安,像是不明白他情緒為何變幻,一下子變得冷漠。
待沈蘭息終於安撫好自己一顆心,保證自己說話不會泄露情緒後才回頭看向周寅。望著她怯生生的臉,他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方才……”沈蘭息卻不好說下文。
“抱歉。”他最後道。
周寅看上去有些委屈,卻還是很好性子地原諒他的冷落:“沒關係的。”
沈蘭息要開口,馬車緩緩停下,車外傳來一聲:“郎君,到山下了。”
沈蘭息隻好改口:“我們走吧。”他說出口後感到很喜歡“我們”這個詞。
周寅答應:“是。”二人一同下了馬車朝山上走。
一到山下,沈蘭息也算回到自己的地方,重新找到話題:“我打記事起就在寺中長大。”
周寅聽他這麼說,便做出洗耳恭聽狀,很認真地聽他講話。
沈蘭息看她一眼,見她聽得認真,便繼續道:“不過師父總說我與這裡其他人是不同。與旁人相比,我不得剃度,在衣食住行上皆有不同,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寺中異類,旁人也這麼以為。”
周寅變幻目光,繾綣而同情地望著他。
沈蘭息自顧自繼續道:“那時我被秘密送入寺中,到底不比宮中,父皇雖派暗衛在寺中保護,但為了安全還是未公布我的身份,寺中隻有住持知道此事。”
周寅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