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馮強突然扔下這麼個大雷,整個屋子一時間鴉雀無聲。
馮廳長第一個反應過來,高聲怒斥:
“你個混賬東西,胡說八道什麼!這是隨便開玩笑的嗎?你們一個一個除了添亂還會什麼?還嫌這個家不夠亂嘛。”
他指揮著傭人嗎,“還不趕緊把馮強拉下去關禁閉,彆讓他再胡言亂語。”
馮夫人依然有些茫然,反應都遲鈍了,愣愣地鬨不清楚狀況。
馮強嘴角勾起一抹笑,語氣更加篤定,一字一字地說:
“馮輝是我殺的,是我接了電線把他給電死的,那些電線現在就在我的房間裡。我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在我麵前咽氣的,臨走前我還跟他喝了送行酒。”
“是你!你還我兒子!”馮夫人仿佛被人按了打開鍵,反應過來直接撲了上去,又撓又啃,發泄心中的憎恨和怒火。
馮強一動不動,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樣,表情十分淡漠。
馮廳長眉頭緊皺,心中憤憤不已,卻又不得不阻止這場鬨劇。
厲眼掃向一旁的傭人,“你們還愣著乾什麼,還不趕緊過來拉人!”
傭人們這才趕緊跑了過來,將馮夫人拉開。
“放開我,我要弄死這個殺人凶手!馮耀祖,他是殺死你兒子的凶手,你抓我乾什麼,殺了他!必須殺了他!”
馮夫人瘋一樣地喊叫,不停地掙紮著,完全看不到之前的端莊優雅。
頭發散亂,如同一個市井潑婦一樣,嘴裡不停咒罵著,怒目紅赤,極為癲狂。
馮廳長的臉色也非常難看,黑得能擰出墨汁。
“我說過,馮輝是煤氣泄漏意外中毒死的!你作為一個母親,不要聽風就是雨。”
馮夫人不可置信,“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他自己都承認了!”
“他是瘋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誰要是繼續胡說,我就讓他滾出這個家!”
馮老夫人也是氣急,用拐杖在地上用力地敲打。
“耀祖媳婦,你都多大的人了,連這點心眼都沒有。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還有有沒有腦子。”
馮廳長冷著臉,壓抑著快要爆發的情緒來到齊銘麵前:“你們馬上離開這裡。”
齊銘看了看手表:“馮廳長,我已經約了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人。”
“你,你怎麼敢!”馮廳長憤怒極了,“這是我的家務事,你們沒有權力乾涉!”
“牽扯了人命,那就不是家務事。”
齊銘微微頷首,重新介紹自己身份。
“本人乃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派來調查這個案子的,那所公寓也在我們公司投了保。發生這樣會危害大樓的事,我不管從哪方麵來說都有義務和權力查清楚。”
馮廳長心底一凜,“這件事一定搞錯了,這是我們家的傭人,腦子有點問題,他是在胡言亂語。”
馮夫人此時突然掙脫傭人的束縛衝了過來,朝著馮廳長揚手扇了過去。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讓原本混亂的場麵一下平靜了。
“馮耀祖,你現在還想著包庇這個殺人犯,死的可是你的兒子!你還有沒有心?不管怎麼說,馮輝都是你的親骨肉啊,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馮夫人聲音嘶啞,目光充滿了怨恨和憤怒。
“他到底是誰?你為什麼要為一個傭人說話?”
馮強用手指擦了擦剛才被馮夫人撓花了的臉,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每個字都砸在所有人心上。
“夫人,我是馮耀祖的親生兒子,我的母親曾經是他的童養媳,十三歲的時候就成了他的女人。在你出現之前,我娘就已經是他的妻子。”
哪怕馮夫人早已經預感到什麼,可當真的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僵硬在原地。
“你,你說什麼?”
馮廳長惱怒:“你給我閉嘴,還嫌現在不夠亂嗎?你們還愣著乾什麼,快把他拖下去!”
“誰敢上來就彆想再拿到工錢!”馮夫人怒斥,原本就不想摻和進來的傭人們非常識相地沒有動作。
她緊緊地盯著馮廳長,像是要看透他的靈魂。“馮耀祖,你在心虛。”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扯這些有的沒的,你非要讓外人看我們馮家的笑話才高興嗎。有什麼話我們回頭好好說,彆在人麵前丟人現眼。”
“我丟人現眼?”馮夫人氣笑了,“馮耀祖,馮輝也是你的兒子,流著你一半的血。是不是他不在了,你怕你現在唯一的兒子也沒了,就拚命想要護著,哪怕這個人是殺死你兒子的凶手?”
“我隻是不想讓你們胡鬨下去。”馮廳長說這話的時候,明顯底氣不足。
馮夫人顫著手指向他,眼底充滿了絕望和痛苦,半天也支吾不出一個字。
“你是害怕你最後的血脈也沒了吧。”馮強笑道。
他的笑容極為的燦爛,如盛開的向日葵一般,完全衝散了從前毫無存在感的模樣。
明明很陽光,卻透著濃濃的嘲諷意味。
馮廳長冷臉:“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馮輝死了,外頭養的外室生的兒子不是自己的,現在也就剩下我了。”馮強笑意更深,“齊先生已經查出來是我,你為了讓你血脈不斷,明明懷疑我,卻非要說自己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是意外身亡。”
馮廳長臉色發白,渾身顫抖一副隨時要撅過去的樣子。
馮老夫人抓著馮強的胳膊:“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什麼呢,你爹怎麼會這麼做?我知道你怨你爹以前沒認你,可你也不能亂說話,這是要砍頭的!”
馮強冷冷看她一眼:“你是不是覺得這幾天對我好就讓我忘了以前的事了?你們是怎麼對我娘的,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馮老夫人聽這話臉色很難看:“是不是你娘跟你胡說什麼!我就知道她這個人表麵老實,實際就是黑心腸的……”
“夠了!不準你汙蔑我娘!”馮強直接甩開她的手,“她從來沒有跟我抱怨過什麼,可她身上的傷卻明明白白記錄了她從前遭的是什麼罪。”
“她那麼小就被你們壓著乾一大堆大老爺們才乾得了的活,卻連吃飽飯的都沒有給她吃過。每天起早貪黑伺候你們兩個老王八蛋,還要被你們打罵。”
馮老夫人眉頭皺得更緊:“如果不是我好心把她帶回來,她早就死了!”
“所以你們就可以把她不當人了!?”馮強怒視著馮廳長,“你們不僅把她當傭人,出氣筒,還玷汙了她。為了自己的前途,你們又把我們拋棄。”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是誰把你從鄉下帶回來的,是誰讓你能住上這樣的房子,讓你可以讀書的!”
馮廳長走向前就想揚起巴掌,卻被馮強牢牢地抓住,然後重重地甩開,馮廳長踉蹌了幾步差點沒有站穩。
“嗬,彆把自己說得那麼像個人。當初你們把我們扔下的時候,什麼也沒有留下,完全沒有想過我們能不能活下來。
我娘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把我撫養長大,在她有能力帶著我過上更好的生活時。你們為了所謂的血脈,強行把我帶走,差點要了她的命!”
馮強的眼眶通紅,怒火充滿了整個眼眸。
如果當初不是他被從娘親身邊帶走時直接大病一場,他娘一直跌跌撞撞地跟了過來,馮耀祖當時為了更好地掩蓋他的身份,他們母子根本不可能一起回到馮家。
也正因為這件事,馮強的母親生了大病,原本身子骨就不太好,這麼一來就更差了。
她會這麼早離世,也完全是因為眼前這對惡毒的父子害的。
不管是早年她是童養媳時候被狠狠壓榨,還是後來強搶孩子,都給她造成了巨大的打擊。
馮強母親非常的勤快和能乾,渡過了最開始艱難的時段,她就憑著自己本事找了可以糊口的活計。
那時候他們母子經常暢想著以後有錢了,該怎麼生活的日子。
帶著這種憧憬,母子兩人辛苦卻又快樂,希望就在眼前。
可沒有想到,就在他們暢想未來,並且一步步實現目標的時候,馮耀祖突然出現了。
非常不近人情地想要將他從母親身邊帶走,就如同當時離開時的決絕。
扔的時候乾脆不留一點餘地,撿回來同樣理所當然完全不顧當事人的想法,蠻橫霸道。
接回來之後也沒有像對待自己孩子一樣對待他,完全把他們傭人當作奴仆,完全不把他們當人看。
外界看著好像他們多仁慈,實際上如何隻有自己知道。
“你恨他為什麼殺死我兒子!”馮夫人憤怒道。
“因為他該死,早在幾年前他就該死了!”馮強嗤笑,“他把素心害死的時候,我就該弄死他了。”
馮強正如同齊銘所猜測的那樣,甘素心是他心中最美的光。
每次隻要遠遠地看到她,就能讓他暫時忘記煩惱,撫平心中混亂暴戾的情緒。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因此憤憤不平。
同樣是馮家的兒子,他和馮輝待遇天上地下。
他非常努力地表現自己的優秀,可沒有人在意,甚至嘲諷他一個傭人的兒子,這麼賣力也不過是為了給人當更好使喚的狗。
在馮家每天都過得很壓抑,每天都想著要回去。
哪怕這裡的房子更加遮風擋雨,也不怕挨餓,回去依然也會因為貧窮遭白眼,卻覺得從前的日子自由快活得多。
至少,他從前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貧窮,與人之間的差距。
他隻能叫自己的父親老爺,卻又被耳提麵命讓他要永遠記住自己是誰的種,被要求做一個出色的兒子卻又不光芒太盛讓馮夫人懷疑。
他一直很羨慕馮輝,可也是這樣一個人,無意中得知自己傾心一個女孩時,刻意去戲弄那個女孩,想要讓他知道自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不敢攀的女孩他輕易就能擁有。
明明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衝突矛盾,可馮輝就是想要這麼欺辱他。
最後,害得那個女孩失去了性命,死後還被各種風言風語壞了名聲。
“素心?”馮夫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馮強笑意更冷,果然,這些人是不會愧疚的。
他們隻會忘了那些舊事,然後跟沒事人一樣,繼續瀟灑地過著自己的日子。
所以,他們一個都彆想好好活著。
“既然一窩壞種,又何必留下呢。”馮強陰惻惻地看著馮廳長,“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有心無力?這可是我費儘心思幫你找到的藥,怎麼樣?效果不錯吧?”
馮廳長的臉色更黑了,“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藥不僅能讓你那臟東西站不起來,還你能讓你越來越像女人,你沒發覺你現在很少長胡子了嗎?怎麼樣,知道這個消息開不開心?”馮強哈哈大笑起來。
馮廳長怒瞪,眼珠子都要從眼眶中蹦出來。
“你,你!你竟然敢!”
“我為什麼不敢?我已經做了,不僅殺死了你的兒子,還故意讓你找了那樣的外室。”
馮廳長早就受不了馮夫人,自從鄧家敗落,他就開始在外頭拈花惹草。
因為還是有所忌憚,為了保險起見,就打算在外頭養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