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孟明銳跟往常一樣晃進白向墨家中,一進門就看到齊銘拉長著臉。
孟明銳瑟瑟縮縮地跟他打了個招呼,就跑到白向墨身邊,在他耳邊小聲嘀咕。
“白哥,我齊哥是不是過年吃多了得了痔瘡,怎麼大過年的臉老是這麼黑?”
孟明銳自從大年初一在廟會上遇到白向墨和齊銘,就黏了上來再也甩不掉了。
每天樂嗬嗬跑殯儀館打卡,完全不嫌棄晦氣。
與其在舅舅家要應付亂七八糟的人,孟明銳覺得還不如跑這邊消停點,就是不知道為啥他家齊哥老是一副陰沉沉的樣子。
孟明銳完全沒覺得跟自己有關,甚至覺得自己的出現讓他們的新年過得更加熱鬨。
“孟明銳!”齊銘高聲怒吼。
孟明銳嚇得打了個寒顫,眼珠子一轉討好道:
“齊哥,我看你最近氣色不好,是不是晚上睡不踏實?兩個大男人躺一起確實容易休息不好,你要不在隔壁要個房間?你不用替我舅舅省錢,反正現在空著也是空著。”
“我可真謝謝你啊。”
孟明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傻笑道:“嘿嘿,咱倆誰跟誰啊,甭客氣。”
齊銘的臉色更黑了。
白向墨忍不住笑了起來,生怕齊銘再也忍不了把孟明銳給打了,轉移話題道:
“今天要迎財神,咱們一會去買點東西準備準備。”
孟明銳摸摸下巴:“我們乾這行的迎財神祈禱發財,你們覺不覺得有點損啊?”
這話簡直讓人沒法接。
“哎喲——”孟明銳腦袋被齊銘猛地拍了一下,頓時齜牙咧嘴,“齊哥,這是我的腦袋,不是你的沙袋。”
“我看你這腦袋還不如我沙袋有用。”
“叮叮——”桌上的電話響起。
白向墨接起電話,過了一會將電話話筒遞給齊銘。
“找你的。”
齊銘這段時間直接在白家住下,平常也基本都在這邊,有事都是讓人打電話到這裡。
他雖然這幾天沒去上班,可每天電話卻不少。
“喂,我是,什麼?!我現在就過去!”
齊銘的臉色十分難看,掛了電話就要往外走,白向墨連忙站起來阻止:“你外套沒帶!出什麼事了?怎麼慌慌張張的?”
齊銘連忙從掛衣架上將大衣拿下來套在身上,一邊戴著帽子一邊說:
“侯三出事了,現在在醫院裡,我得過去看看。”
白向墨也連忙套上外套,跟著他一塊往外走:“出了什麼事?他不是跟媳婦回娘家了嗎?”
“他之前打算昨天就回來,昨天沒回我以為家裡有事耽擱了,沒想到竟然出事了。他開車撞到了人,緊急拐彎時撞到路邊的樹上,現在夫妻倆人都躺在醫院裡。”
白向墨皺起眉頭,“他們現在情況怎麼樣?那個被撞的人呢?”
“侯三還在昏迷中,她老婆已經醒了。具體電話裡也沒說清楚,得過去看看才知道。”
兩人急忙上車,火急火燎地開車走了。
孟明銳瞪眼,不可思議地發現自己被拋下了,氣得直跺腳。
“你們忘了我啦!不帶這樣的!”
孟明銳氣呼呼地上了自己的車,讓司機趕緊跟上。
白向墨和齊銘趕到醫院,到護士站問清楚病房,連忙跑了過去。
侯三和他的妻子李紅妹被安排在多人病房,這裡亂糟糟的,又吵空氣又不好,齊銘直接讓護士給幫忙換病房。
“齊先生,謝謝您,我,我,真是對不住……”
李紅妹紅著眼起身想要跪下,被齊銘攔下。
“現在彆說這些,你和侯三安心養傷。車壞了也沒關係,醫藥費什麼的更不用擔心,現在最要緊的是等侯三醒過來。”
李紅妹低聲哭了起來,她剛剛醒來的時候,整個人完全是懵的,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麼大的事,還得忍著痛照顧自己仍在昏迷中的丈夫。
一想到車子被撞壞,還有高昂的醫藥費,她這個樣子肯定沒法再上工,就覺得快喘不過氣來。
她時不時就想著自己真是個災星,侯三開了這麼長時間的車一點事都沒有,結果一載她就出了事。
果然就跟老人說的一樣,不是自己的福氣是享受不來的。
而且侯三之所以會傷那麼重,都是為了護著她。
李紅妹本來就因為車禍頭暈想吐,一想到這些就更難受了。
現在有齊銘這句話,一切又有他撐著,她緊繃著的心才稍稍緩了些。
之前就聽侯三說齊先生對他跟哥們一樣,沒想到不僅借車給他們爭麵子,現在他們闖了這麼大的禍,竟然一句責備的話也沒有,隻關心自己丈夫傷情如何。
侯三頭上被白紗層層包裹著,臉部被擋風玻璃劃傷。李紅妹身上也有很多傷,卻比侯三好很多。
此時醫生走了進來,齊銘連忙問:“醫生,他情況怎麼樣?什麼時候能夠醒來?”
“患者由於撞擊造成腦部創傷導致了昏迷,受傷比較嚴重,我們還得進一步觀察,。是腹部受到了衝擊,傷到了肺腑,慶幸沒有破裂。目前患者脫離了危險,沒有性命之憂,至於什麼時候能醒,應該不會昏迷太久。”
齊銘蹙眉,這個消息算不得好,可至少人沒事。
白向墨則問道:“那個被撞的人呢?情況怎麼樣?”
醫生聲音變得低沉:“那個人當場死亡。”
李紅妹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怎,怎麼就沒了……我、我們都避開了啊。”
齊銘也不由皺起眉頭,他雖然心裡覺得侯三不是這麼不小心的人,可事情已經發生就得去麵對和處理。
侯三還昏迷著,李紅妹是個婦道人家,這件事肯定得他出馬。
“死者的家屬來了嗎?”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件事恐怕沒那麼容易過去。”
醫生跟齊銘是老相識了,提醒道:
“被撞的人是方秋水,這件事報道出去,雖說是意外,恐怕輿論對你也非常不利。”
“什麼?!方秋水?!是我認識的那個方秋水嗎!”
孟明銳突然蹦了出來,高聲嚷道,把大家嚇了一跳。
“你給我安靜點!”齊銘冷聲。
孟明銳連忙捂住嘴,賊眉鼠眼地看了看四周,用悄悄話的音量道:
“死的人是方秋水?寫《芙蓉鎮迷蹤》的那個?”
醫生點了點頭,孟明銳瞪大眼,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
方秋水是一位有名的作家,擅長寫白話文,作品一直在報刊上刊登連載。
雖說他的被一些進步人士抨擊太過風花雪月,完全不能體現甚至在掩蓋現在的苦難。
但是對於大眾來說,他的非常有可看性,故事生動有趣,裡麵的豪情讓人向往,動人的感情令人迷醉。
他的作品受眾麵很廣,喜歡他的讀者非常的多,可謂是近期最熱門的作家之一。
現在他被撞死了,肯定會掀起輿論波瀾。
華興能做到現在的規模,實力雄厚的同時也會有很多想把他們拉下馬的對手。
齊銘雖然隻是負責華興保險的理賠,可上海灘的人都知道他是俞長青的心腹。
現在侯三開著齊銘的車撞死了方秋水,肯定會有人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
想簡單用錢擺平這件事,恐怕並不容易。
“這是我們的責任,被人抨擊我們也得受著。”齊銘平靜道。
孟明銳在原地不停打轉:“完了完了,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他是我最喜歡的作者啊!”
“齊先生,對不起,都是我們不好,連累了你。”李紅妹說著又想跪在床上磕頭。
齊銘連忙製止,“侯三是我兄弟,客氣的話就彆說了。就算我要訓斥,也得侯三自己來。”
又回頭抽了孟明銳一巴掌,狠狠瞪他,讓他彆在這一驚一乍。
孟明銳有很多話想說,可又不知道說什麼,臉憋得通紅。
李紅妹不敢再動作,乖乖地躺在床上。
她其實也很不舒服,隻是他男人還昏迷著,她隻能硬撐著。
白向墨問她:“你們是怎麼撞到人的?”
“我們本來打算昨天就回上海的,我今天就要開工。可昨天我姐跟我姐夫帶著孩子們趕回來了,他看我們姐兩好久不見,就想著讓我再住一晚,今天一大早趕回來就行。”
“今天天沒亮我們就出門了,現在天亮得晚,車子就快要開到市區,天還灰蒙蒙的。當時我們也沒注意有個人就躺在路上,等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李紅妹說到這忍不住哭了起來,“當時侯三猛打方向盤,不小心就撞到了樹上。為了保護我,他才會受這麼重的傷。”
白向墨和齊銘對視一眼,如果事情是這樣,那也不能完全怪侯三。
“他當時就躺在那?”
“對,要是站著還能大老遠看清楚,躺著我們湊近了才看到。那條路平整又沒什麼人,所以我們開得很快,也就來不及刹車。”
“你還記得大概是幾點嗎?”
李紅妹想了想:“估計早上七點左右。”
“七點?”齊銘皺眉,“你們幾點就出發了?”
“四點多我們就出發了,鄉下路不好,開得很慢。”
白向墨和齊銘一起走出病房,白向墨道:“我認為我有必要進行屍檢。”
方秋水這樣的著名作家,為什麼在那個時間點躺在郊區的大馬路上?
“對!我也覺得很有必要!這件事絕對不簡單!”孟明銳也高聲道。
齊銘輕輕掃了他一眼,孟明銳立刻住嘴。
三人來到醫院停屍間,已經坐在門口哭泣著。
現在時間尚早,方秋水離世的消息還沒有大範圍傳播出去,因此隻有家屬在那裡。
幾人中有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婦人,正一臉呆滯地坐在那,雖然沒有放聲哭泣,可這樣的無聲嗚鳴讓人更是心疼。
“抱歉,請問您是方太太嗎?”
旁邊一個中年男人看到齊銘,道:“齊大經理,我們正想找你談談這件事該怎麼處理。”
齊銘看向這男人,很快認了出來:“曹總編,幸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們很悲痛,我們一定會配合調查,絕不會推卸責任。”
中年男人是《晨光日報》的總編輯曹衛民,方秋水的作品都是在《晨光日報》上連載的,《晨光日報》可謂是方秋水的伯樂,一手將方秋水捧紅,這也是方秋水一直沒有跑到其他報社投稿的原因。
“希望你們能夠說到做到。”曹衛民冷哼。
“我現在可以跟方太太聊聊嗎?”
曹衛民並沒有回答,而是望向方太太。
方太太身邊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過來,“我是方太太的表哥周明亮,我表妹剛失去丈夫,情緒不太好,你有什麼話就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