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出宮,可急壞了一幫大臣。
秋天都要到了,這是避哪門子暑?況且整個宸朝,現在就剩這麼一根血脈正統的獨苗,縱是個瘋的,也得保護妥當。
然而,暴君之所以被稱為暴君,一意孤行簡直是最基本的條件,這邊朝堂上還在吵,那邊陛下已經收拾好了行李,順手還把某位跳得最高、大罵顧琮惑主的言官拖出去,親自數著,賞了二十個板子。
殺雞儆猴,再加上有席瑾瑜暗中推波助瀾,小皇帝出遊的事,便這麼定了下來。
說是出遊,其實宮裡人都心知肚明,放在民間,這該叫晚了太久的回門才對:
若非顧內侍是避暑行宮出身,自小在那長大,他們平日連禦花園都懶得逛的陛下,又哪來的興致,勞師動眾,去一個十幾年未被皇室踏足的地方。
況且那行宮在地圖上雖離京城不遠,但換算做腳程,快馬加鞭,也要趕兩天兩夜的路,更稱不上熱鬨,所以顧琮剛進宮時,才會被說成“鄉下來的”。
今時不同往日,皇帝點名要去的地方,再偏僻,亦能變成香餑餑,除了負責采買的太監,宮人們大都沒見過外麵的世界,一個個擠破了腦袋,皆想爭取隨行的機會,苦點累點沒關係,隻要能出去、再離陛下遠些就行。
——沒辦法,儘管顧內侍進宮以後,陛下發瘋殺人的頻率大大降低,可伴君如伴虎,能躲遠些還是躲遠些,前程哪有命重要,沒看人家李總管都沒說什麼,安安分分,將陛下身邊最親近的位置拱手相讓。
變相被奪了權的李德忠確實沒有想象中那樣不甘惱火。
曆經兩朝,他對這局中的變化最是敏感,自從被席冶敲打過,他就一直暗中觀察,親眼瞧著對方廢了安王插在宮裡的釘子、救了江州大旱、借著寧威籠絡了一波軍中好感,不僅在民間挽回了些聲望,連身體都有了好轉。
前任戶部尚書真的是因為太吵才被紮穿了喉嚨嗎?李德忠覺得未必。
他們這位陛下,似乎很懂得該如何、適時利用自己的“瘋症”,無論是警告自己,還是除掉棘手的蛀蟲。
所以,縱然未得到重用,李德忠亦沒打算轉投安王的陣營,輸了要掉腦袋的仗,若非穩贏,他絕不輕易下注。
避暑行宮,身為太監總管,他自是要去的,卻未成想,除了隨行宮女內侍,陛下還帶了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裴一。
李德忠眼皮一跳,恨不得當場突發疾病,直接暈死避開此行才好。
但已經晚了。
帝王的儀駕已經出了宮。
能和席冶同乘的,當然隻有顧琮,裴一斜靠在後邊的馬車裡,膝蓋鑽心地疼,周圍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往日總跟在他身邊的夏荷,也稱病告假,寧願留在靜雪軒禁足。
暴君的心多硬,裴一是知道的,莫說是一天、兩天,便是他跪死在暴君眼前,對方也未必願意挪挪腳,說不得還要從自己身上踏過。
顧琮卻不同。
此人一瞧便是副未經過世事磋磨的天真模樣,隻要他裝得慘些,哪怕明麵上與自己是競爭關係,對方仍可能去求情。
事實證明,他想得沒錯,時隔大半年,他終於再次出了宮。
雖不清楚暴君為何還留著自己的命,但左右已經暴露,更被懷疑也無所謂,他要見主子,必須要。
親眼目睹主角受一係列神色變換的1101:這波啊,這波你在最底層。
誰叫“顧琮求情”這個橋段,根本就是它家宿主安排的。
否則,以某人的醋壇子屬性,天塌下來,也不可能自個兒主動把情敵往席冶的眼前放。
饒是如此,它此刻也能嗅到空氣中的隱隱酸味:“陛下既已確定裴一心懷叵測,奉安王之令投毒,為何不直接將他拖到城西菜市口斬了,以儆效尤。”
席冶:……好問題,因為他想看主角互毆?
但對沒開原著視角的顧琮,卻需要換個說法:“人打狗有什麼樂子,狗咬狗才夠趣兒,不是嗎?”
甚少能從顧琮口中聽到要殺誰的話,他伸手,像初見時那樣,輕輕勾了勾對方的下巴:“這便醋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又並未嗓音溫軟適合撒嬌的女子,再得寵,冷冰冰的階級擺在那裡,換做旁人,怕是也不敢認。
偏顧琮半點沒怵:“是。”
為表嚴肅,他本是繃著張俊臉,可小皇帝的手實在太軟,稍稍撓了兩下,便叫他破了功,勾起了唇。
禦用的車駕寬敞結實,走的又是官道,平穩極了,再怎麼等,也等不到小皇帝不小心跌進自己懷裡的話本橋段。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雙臂一伸,箍住少年細瘦的腰,顧琮稍稍用了些力,輕易把人抱到自己腿上來。
天旋地轉。
前一秒還在逗人的席冶,眨眼成了被對方摟在懷裡逗的貓貓。
他其實是很喜歡這個動作的,充滿安全感的親昵,顧琮的腿很結實,又不像木椅子那般硬,溫熱且有彈性,平日讀話本擦頭發時,他也總枕在對方膝上。
但那都是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