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薛統領的記性不錯,”暗暗對想要將他護在身後的顧琮擺擺手,席冶上前一步,任由自己暴露在危險中,“恰巧四下無人,薛統領可要先下手為強、趕在那裴一麵前立功,為自己的女兒搏個皇後當當?”
“或許看在孩子的份上,席瑾瑜會願意一直演下去。”
不得不承認,在某個瞬間,薛海腦中確實閃過了類似的念頭:席瑾瑜再無恥,終究是他女兒腹中骨肉的父親,若就此殺了小皇帝,推給顧琮,有自己撐腰,席瑾瑜便是騙,也要陪他女兒演一輩子恩愛夫妻。
但很快,他又冷靜下來,如今席瑾瑜僅是安王,就敢在他這個嶽父坐鎮的山腳下、背著即將過門的妻子與下屬偷情,且是個硬邦邦的男子,若對方真當了皇帝,還有什麼醜事做不出來?
禁軍統領能如何?小皇帝的生母出閣前曾貴為相府嫡女,後來過的是什麼日子,宮裡長眼睛的都明了。
最重要的是,小皇帝今天把自己單獨引到這裡來,撞破安王和裴一的奸情,真的僅是貪玩造就的巧合?
“砰。”
半分鐘,或者是更久,膝蓋重重磕在地上,薛海做出了決定:“臣願將功折罪,隻求陛下能饒小女一命。”
賭贏了。
席冶悄悄鬆開藏在袖口暗袋裡的匕首。
他當然不會將自己和顧琮的身家性命全盤壓在一個外人身上,若經此一遭,薛海仍執迷不悟,饒是那薛家小姐再可憐,他也會提刀殺了對方。
群龍無首,本就靠薛海在其中牽線的禁軍,自沒法再和席瑾瑜完美配合。
所幸,小號生母的遭遇夠深入人心,沒讓薛海被皇後二字衝昏頭腦,否則,他免不了又要在顧琮麵前暴露一次殺生的醜陋。
“朕可以讓她活著,如果她願意,甚至可以留下腹中的骨肉,”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鳳眸微眯,席冶調轉話鋒,“但這一切,都取決於薛統領以後的表現。”
“如何?是不是很公平?”
薛海卻搖頭,定定:“臣鬥膽,請陛下以顧內侍為諾。”
毫無預兆地,前一秒還平靜如常的小皇帝忽然冷了臉,如同被觸碰逆鱗的龍,眼底淡紅的血絲如蛛網般蔓延,瘋狂而又可怖。
一把冷冰冰的匕首抵上了他的喉嚨。
開了刃,稍稍用力,便有溫熱粘稠的液體流出。
——旁的事情,席冶都可以不在意,可想拿顧琮威脅自己、做談判的籌碼,這薛海倒真是嫌自己活得太長。
最後,還是被動當了回禍水的顧琮站到兩人中間,握住小皇帝的手,半哄半勸地取了匕首,這才沒讓薛海血濺當場。
因得這事,半個時辰後回到住所的席冶,直接把人關在了門外頭。
入宮後便一直風頭無兩的顧內侍第一次失了寵。
其他婢女內侍瞧著薛統領脖子上那條明晃晃的血痕,更是戰戰兢兢,莫說走動,連呼吸都放到最輕,生怕惹了陛下心煩。
唯有顧琮是個膽大的,門被鎖了,他還有窗。
“哢。”
隱約聽見一聲輕響,倚在軟塌上假寐的席冶抬眼,瞥見外頭一抹黑影,未等張口,一隻犄角尖尖耳朵軟軟的腦袋便擠開窗戶,探了進來。
是下午那隻小鹿。
也不知被誰弄的,它腦袋上還頂了隻白白胖胖的兔子,半點不怕生,對上席冶的眼睛也沒躲,呦呦叫了兩聲,像是在找東西吃。
圓成球的白兔子亦配合地伸出爪子,看模樣,平日沒少碰瓷。
席冶住的地方,時時刻刻都放著最新鮮的果子,起身,他隨意挑了顆,擱在掌心,走到窗邊,好脾氣地攤開五指,隻差沒喂進小鹿嘴裡,卻被對方用鼻尖推了推,示意他先給頭頂的兔子。
席冶不自覺勾了勾唇。
“陛下終於笑了。”
斜後方的黑暗裡,有人出了聲,一鹿一兔卻毫無受驚之意,仿佛早就知道對方的存在。
席冶想冷臉,卻已來不及,月色、小鹿、白兔,山間的清風,還有少年手中被啃出兩排牙印的果子,都將他襯得無比柔軟。
顧琮順勢挪了挪位置,借著小鹿推開的窗,瞧到了自己想見的人。
席冶亦不知自己在氣個什麼勁兒。
大敵當前,顧琮替薛海求情無疑是最正確的選擇,反倒是他,衝動得有些過,像剛穿越時頭痛發作那般。
誰料,到最後,竟是顧琮比他更明白:“臣知錯。”
“臣隻想著大局,卻忘了考慮陛下的心情,”誠懇而柔軟,他迎著月色,垂頭看向席冶,眸子如最澄澈的山泉,“陛下疼臣,怕失去臣,為此不惜與薛統領動怒。”
“臣高興得厲害。”
“但同樣的,臣也要投桃報李,不讓您時時刻刻繃著一根弦,”鄭重地,他將藏在心底的話都剖白,“無需陛下事事衝在前頭,臣會保護好自己,更會保護好您。”
“陛下可願相信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