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沐浴,】氣氛一下子變得緩和,不說話也沒什麼尷尬,過了一會兒,青年又道,【方便嗎?】
【之前在席府,】寫了又劃掉,對方更正,【在你接我來的宅子,隻有冷水。】
顧琮沒忍住蹙眉:“丫鬟婆子呢?”
字跡停了下來。
然而,無論對方說與不說,他都能猜到是怎麼回事,分明都是人,皇宮裡出來的,倒總有種鼻孔朝天的架子。
臥房夠寬敞,屏風後便是浴桶,沒再追問,他起身叫了小廝過來添水,守在院外的親衛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神古怪:
將軍他……這麼快的嗎?
等瞧見對方問過錢伯,朝那臨時安置喜婆和兩個婢女的屋子走去,他們又感覺自己悟到了什麼:那兩個禦賜的丫鬟,是挺漂亮的。
可總歸比不上那位席公子吧。
儘管他們對後者同樣沒什麼好感,然,新婚之夜,總歸是特殊的,選在這種時候給下馬威……迎親時的種種果然是錯覺,自家將軍照樣鐵石心腸。
被兩位婢女伺候著捏肩的喜婆也沒料到顧琮會在此時來。
眼珠一轉,她心裡有了盤算,立刻使眼神叫兩個婢女整理好衣服,臉上堆滿笑,打開門:“這個時辰了,將軍怎麼有空?”
這次她學聰明了,沒直接說席冶的不是,但話裡話外,總帶了幾分暗戳戳的嘲諷和陰陽怪氣。
男人嘛,到底是喜歡香香軟軟的女子,陛下約莫也是料到了這一點,才會送兩個千嬌百媚的美人來,安撫對方奉旨成婚的不悅。
等將軍有了通房,自己又生不出孩子,那乖張無禮的席冶,定會被這後宅磋磨死。
誰料,顧琮卻完全沒接她的話,連餘光都沒往兩個婢女身上多瞄一下,身後跟著錢伯,他吩咐:“儀式已畢。”
“派人請三位離府吧。”
離府?
聽到這話,喜婆條件反射搬出身份來:“顧將軍,老奴乃貴妃娘娘親口指派,這兩個丫頭,亦是陛下賞賜……”
“陛下賞賜?”顧琮不耐,“有聖旨嗎?”
喜婆瞬間噎住。
宮中行事,許多時候講究個心領神會,她自是沒有聖旨在身上,甚至連口諭都無,那將軍府的管家年歲雖大,竟也是個愣頭青,三下五除二,便叫人收拾好了包袱,擱在自己麵前:“嬤嬤,請吧。”
兩個丫頭更不中用,來時雄心壯誌,被顧琮冷著臉一嚇,又瞧見周圍護院亮出的刀劍,就忘了主子的交代,鵪鶉似的躲在她身後。
宮中作威作福慣了,喜婆麵皮漲紅:“將軍這是何意?威脅老奴?”
麵相和善的錢伯笑眯眯,替顧琮答:“護送三位出府罷了。”
“來人呐,送客。”
宮裡安插的眼睛,當然不能留。
趴在牆上、蹲在樹上的親衛們更是一個個伸長了脖子,親眼瞧著王府裡的普通護院把喜婆和兩位嬌滴滴的美人送出了府。
——說是送,其實和趕也差不多,大半夜的,宮門早落了鑰,京城治安雖好,出不了什麼岔子,卻免不了吃一番苦頭。
湊到最前麵的娃娃臉男生則被直接點名:“陸金,跟上。”
“等她們進了宮門再報。”
湊熱鬨湊出份苦差,名叫陸金的親衛頓時將眉毛皺成一團,雙腿倒聽話地應聲而動,其他人也火速跳了牆下了樹,老老實實地站回原處。
本以為月上中天,今夜這亂七八糟的洞房就算是完了,未成想,他們將軍竟又一抬腳,繞回去,重新進了那席公子的屋。
明明昨晚還特地讓錢伯把書房收拾得能住人來著。
顧琮亦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可看那喜婆神色,新婚夜,他單獨把席冶拋下,哪怕是為了正事,仍容易引人話柄,說不得還要惹對方多想。
軍中洗漱,至多半盞茶的功夫,著急時,拿涼水兜頭衝衝便過,是故,當顧琮推開門,聽到屏風後的水聲時,他整個人明顯地頓了下。
而後想都沒想將房門關好。
戰場養成的習慣,顧琮行走坐臥皆無響動,裡間的水聲卻一下子停了。
——紅燭高燃,他的影子落在了屏風上。
“嘩。”
未等自己說話,浴桶裡的青年便抬起胳膊,伸長,確認般,極有節奏地、虛虛描摹兩下。
接著,安了心,放鬆脊背,重新趴了回去,泡在水中。
——夫、君。
恍惚間又想起對方白日裡意外脫口而出的叫法,顧琮本該移開目光,偏著了魔一樣,無禮盯住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