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端生出兩分心虛,顧琮低聲:“這……要等先生醒了再說。”
出息,出息!
剛剛的硬氣都哪去了?
眼不見心不煩,宋家主乾脆閉了嘴,拂袖而去:
如何處置沈清疏,尚未討論出結果,恩怨猶存,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
像是要把穿越以來造成的虧空全部補回來,席冶這一覺睡了很久,久到異仙出世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演化出各種版本,叫整個修真界津津樂道。
誰讓無量劍派掌門人在與異仙交手後數日,便宣布閉關,同樣和異仙交過手的散修秦寂,更是在隔天夜裡,當場突破。
相比之下,曾經讓大半年輕修士交口稱讚的沈清疏,便沒有這麼“幸運”,不僅道心儘毀境界跌落,還被逐出師門,罰去極北之地思過。
都是與異仙作對,後果卻截然不同,一時間,眾人也分不清,異仙出世於修真界而言,到底是福是禍。
傳聞中遊魂喪命、又死而複生的宋鶴,理所當然地,聚焦了修真界、包括俗世的多數目光。
但這位備受關注的少主卻鮮少露麵,隻聽說是與父親一起,離開無量劍派,回了宋家。
痛。
右手被誰緊緊握住,用力到好似他的骨頭都要斷掉,與此同時,又有什麼東西來回磨蹭著自己的側臉,毛茸茸,席冶茫然睜開眼,瞧見一片陌生的床頂。
“啾!”見人醒來,站在枕頭上的白雀大著膽子,撲扇起翅膀,焦急地叫。
順著毛團子翅膀所指的方向看去,身高腿長的少年就守在他床邊,如以往的每一世那樣。
這場景席冶已經見過很多次,然而,眼前的顧琮似乎在做噩夢,英挺的眉死死蹙著,冷汗遍布額頭。
席冶被對方攥住的手,更是因得過分白皙,隱隱留下指印。
睡了太久的嗓子有些啞,他輕輕地,喚:“顧琮?”
總是能及時回應他的少年這次卻沒醒。
意識浮沉,既混沌又清晰,顧琮覺得自己正在做一個噩夢,一個真實的,讓他無法掙脫的噩夢。
在夢裡,他依舊是異世而來的快穿員,因為宋鶴的選擇,未等定神,就被沈清疏一指送進流雲山。
可這一回,他很快就迎來了第二次遊魂:
沒有刻意收斂的情況下,席冶隻是伸手碰了碰自己,周身溢散的靈氣,便撐死了顧琮附身的那株星見草。
與現實迥異的“劇情發展”,無端讓他泛起一絲心慌。
思緒仿若遊離在外,能夠清晰理智地運轉,卻沒辦法操縱夢境,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發生在自己與席冶之間的溫情被抹去,看著自己變成小小的白雀,為了任務,警惕地,在席冶的小院外築巢。
象征席冶對沈清疏執念的傀儡鸞鳥完好如初,山洞裡傀儡的長相也和席冶一模一樣……畫麵快進般急速跳轉,再定格,住著“顧琮”靈魂的傀儡已然蘇醒。
多說多錯,按照係統的建議,他假裝懵懂,木楞愣,像個缺了弦的小傻子,儘量不對任何事物產生反應。
偏偏席冶耐性十足。
一字一句,教他說話,教他穿衣,教他束發,教他這世間常理,也教他劍術,教他如何在麵對危險時自保。
似乎要將自己沒有體驗過的美好全部補償給意外誕生靈智的半身,席冶甚至舍不得拿他,去試探流雲山的屏障。
“因為會疼。”
懶洋洋躺在搖椅上,青年偏頭,盈盈,衝著他笑:“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
朋友。
顧琮體會到了“自己”的動搖。
他開始一遍遍、反複去翻已經讀到滾瓜爛熟的原著,開始詢問係統外界的局勢,想找出一個能夠兩全的辦法。
【顧琮,】很多個失眠的夜裡,他聽到0028如此問,【你不想回家了嗎?】
做任務攢積分實現願望,這才是一個快穿員該做的事情。
救反派,有什麼用?好比顧琮原生世界裡的古早遊戲,“真結局”已定,惡龍沒死,總會回檔重來,總會有新的勇者。
誰能救下一個遊戲中程序死板的NPC?劇情總會向前,現實世界又沒有暫停。
【顧琮,你要多為你自己想。】
【為你自己想。】
單調枯燥的機械音不住回蕩,再回神,顧琮被過分熱烈的陽光晃得眯起眼,下意識低頭,卻發現自己手裡正握著一把劍。
而劍尖,正對著席冶背後……
對著青年毫不設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