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聲默說完後, 再不管身後女明星的臉色,把新到的兩位客人迎進後台。
金從善說了,人家是要拍照的, 要扮上, 在前台光擺姿勢可不行。還是在後台, 人來人往, 以及許許多多的戲服頭麵, 更有氛圍感一些。
一路走來,忙碌的人不由得對這個奇怪的組合側目。隻不過有沈聲默在, 目光都不敢過於放肆,隻是含蓄的打量著。
不知怎麼的, 有人認出來謝力森,亦或者是謝力森的名氣太大,就連圈外的人都知道了。有人喊了一句:“是謝力森大記者啊!”
一句話,如同一滴水滴進油鍋裡,烈火烹油般炸開,戲班子的人全都往沈聲默這兒望過來。
整個香江的人誰不知道謝力森啊?
那是大名鼎鼎的大記者, 和他合作的不是政要就是名流, 要麼就是紅得發紫的大明星。基本上,稿子隻要打上謝力森的名字, 就是假的也能成真的。
這個人手裡的筆杆子, 有點東西。
戲班子的人不懂那麼多,隻是知道,這麼一個大記者居然來采訪沈聲默,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沈聲默要火了!
還是大火特火!
隻是……
戲曲終究是小眾的了,這個戲堂子裡,就是每天爆滿, 最多也就賣出個一千來張票,就算有謝力森,沈聲默真的能紅遍香江麼?
一想到這裡,所有人不由得沉默下來。
沈聲默一路把人引到了接待賓客用的茶水室,讓兩人坐下,才開了場白。
“需要我怎麼配合你呢?”沈聲默擺出了她心愛的瓜子,倒了茶水,招待這兩位金從善請來的客人。
謝力森這一路走來,已經把戲班子的後台儘收眼底了。他從懷中拿出一張稿子,對沈聲默說道:“我準備了一些采訪稿子,需要沈小姐配合回答幾個問題。這些就是這一次采訪的提要,沈小姐先過目。”
頓了頓,謝力森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然推了推眼鏡,說道:“或者我來代勞,讀出來也是可以的。”
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收了錢就得替人辦事。
在來之前,謝力森已經做過功課,大概知道了戲曲的曆史和現在的發展。
有些唱戲的,出身窮苦,雖然受一些人人追捧,但同樣也不受一些人待見。
對於這樣的人群,他們的受教育程度不高,甚至沒有受過教育。就連戲台子上的唱詞都是死記硬背才背下來的,根本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謝力森準備的這張提要稿子,用的還是繁體字寫的,他有這個顧慮,未免傷到沈聲默自尊心,便貼心的提出來。
“多謝,不過不用了,我先看看。”沈聲默笑了笑,接過他的提要。
她這麼落落大方,倒讓謝力森有些尷尬起來,又推了一下眼鏡。
沈聲默大致掃了一眼,心中對於今天要采訪的內容就做到了心中有數。
雖然提要寫的繁體字,但是這是個小問題。
種花家的人,對於繁體字的理解,都是被動技能,沒有寫過學過,一點也不耽誤。
她的速度很快,沒幾分鐘就說自己好了。
謝力森暗暗驚訝,心中更是對她高看幾分,笑著說:“那我們開始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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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您是什麼時候接觸戲曲的呢?”
開場是一個特彆無聊沒什麼特色的問題。
沈聲默笑著回答:“我的父親,他是一個很厲害的戲曲演唱家,他有著高超的演唱技藝,有著堅韌不拔的精神。我從小耳濡目染,對戲曲產生濃厚的興趣,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不願意教我,我自己就偷偷學過了。”
這一點,沈聲默沒有撒謊。
原主也是一個喜歡唱戲的女孩子。
在特殊的歲月裡,沈槐不願意教,她自己咿呀呀的亂唱,不成曲調,但自得其樂。
年紀很小的時候就找到自己的興趣愛好,知道自己想要乾什麼,這是很幸福的。
謝力森低頭,記了一下筆記,沙沙的寫字聲響起,但一點也不耽誤工夫,他的第二個問題接著拋出來。
“在您的心目中,您的藝術造詣更高,還是您的父親?”
沈聲默:“……”
提要裡可沒這些啊。
這就是大記者的功力嗎?這麼犀利。
不過這也難不倒沈聲默。
她繼續職業笑:“毫無疑問,是我的父親。我現在是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可是我的父親曾經是風靡一時的名角兒。許多前輩知道我父親的名字,不知道我的名字。我的一身本事是我的父親教導的,我的成就來自於他的期盼,可以說,如果沒有我的父親,就沒有今天的我。”
謝力森點點頭,繼續做筆記,覺得這個回答十分平庸,不出錯,但同樣也不出彩。
正想劃掉時,就聽見沈聲默的聲音繼續響起:“比起我的父親,我的技藝上有不足,我的台風不如他,我的名氣不如他。在未來的道路上,我或許做出和父親不同的選擇,走了不一樣的路,但終究殊途同歸。他的年紀是我的三倍大,他在終點等我,我如今雛鳥試飛,怎麼樣都是正常的,不固定的,隻要能達到終點就好。”
這就是說,她還年輕人,雖然前人的成就無法企及,但是她的未來有無限可能。
父親的路途是固定的,她的是不固定的,她最終走向的,依舊是名角的路,但路上或許各有不同,依然充滿了風景。
這一番回答,既沒有貶低她的父親,也沒有貶低到自己。
雖然字字句句都很謙虛的說自己不如父親,但實際上,她的目光清朗,她的態度不卑不亢,甚至可以稱得上充滿自信。這樣的神采,又怎麼能不讓人為之傾倒?
謝力森心中的訝異更添幾分,同時也有激動和欣賞。
這是一個情商很高的女孩子,而正如她所說,她還很年輕,這才是最可怕的。許多人活了一大把年紀,都活不到她這個模樣。
謝力森本來想劃掉的答案,想自己給潤色的回答也保留下來,一時間隻聽見沙沙的記筆記聲音。
不止謝力森,他的助手也在記筆記。
接著,第三個問題,第四個問題……
一共十個問題,謝力森之後沒怎麼太偏離提要,不過偶爾還是會有從很刁鑽的角度來提問。要不是沈聲默道行夠深,早就被問趴下了。
兩人你來我往,說話都滴水不漏,把剛剛來實習的助手看得一愣愣,也忍不住對沈聲默這個小女孩刮目相看。
“最後一個問題。”謝力森推了一下眼鏡,“在您的心裡,戲曲對於您而言,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不得不做,不得不走的路。
沈聲默也知道,這是最後的問題了,就忍不住嘮叨一些:“十年苦學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今天能得到戲迷的喜愛,是我榮幸。未來但凡還有一個人喜歡看戲,我都會繼續登台表演。我知道,這些作古的技藝可能壽命都不會長久,也許哪天就成了絕唱,成了隻出現在書裡的東西。它對我來說,不僅僅是謀生的手段,更是一種傳承。父親傳給我,我傳給我的後人。為了讓子孫後輩們知道,他們的祖宗們曾經創造出這麼多動人的文化,我覺得我都該堅持下去。”
“很精彩。”謝力森用力的鼓掌,笑得特彆溫和儒雅,“我現在,真正對戲曲表演感興趣了。希望有幸可以來現場看你表演。”
把一口一個您去掉後,終於少了那種公事公辦的疏離感。
沈聲默鬆了一口氣,恢複了點小女孩的純淨:“那你得等兩天後,我不是每天都登台的。”
而且票也很難買。
沈聲默小小聲的在心裡嘀咕。
不過既然謝大記者有這個需求,她還是可向金從善表示一番,給他開個後門,給謝力森一張戲票的。
“聽說你們的票很難搶。”
“我會讓金伯伯給你們送戲票的。”
“那多謝了。我們現在可以拍照嗎?”
“當然可以。”
“現在可以穿戲服嗎?”
沈聲默眼珠一轉,然後來到後台。
在她的專屬位置上,已經放上了貴妃醉酒的鳳冠。
頭盔已經做好,下一場戲就是貴妃醉酒了。
“可以,不過需要一點時間,我得先換上。”沈聲默說道。
接著,就是一套流程下來,花了半個多小時。
貴妃的戲服和頭盔都無比華麗,全部戴上花了一點功夫。
當沈聲默描眉畫腮後,一張臉已經少了少女的稚嫩,多了幾分嫵媚多情,更多了些傾國傾城的絕色之姿。
加上她身量修長,一站起來,一點也看不出剛才的稚嫩感了。
謝力森的助手張大嘴巴看了幾眼,感歎的驚呼都沒發出來,手就先自發自覺拍起了照。
這化妝術,簡直鬼斧神工!
這麼一畫一描,直接畫出了個媚眼如絲,畫出了個麵如桃花。
真是不得不服!
“太好看了!”助手說,“我、我可以多拍幾張照片嗎?我奶奶也很喜歡聽戲,拿回去她一定會喜歡的!洗照片的錢和膠卷錢,我出。”
後麵那句話是對著謝力森說的。
她第一次跟謝力森外出辦公,不是很摸對方的脾氣。這種事情要是放在平時,助手肯定不敢提的,可是剛剛沈聲默的樣子,美到讓她腦子短路,大腦不經思考就這麼說出來。
話說出口了,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開始害怕boss會生氣。
助手不由得忐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板,祈求他不要生氣,更不要炒了自己的魷魚。至於照片的事情,她可以私底下再來找沈聲默拍。
“可以。不過你還得問沈小姐答應不答應。”出乎意料的,謝力森並沒有生氣,反而展現一個好老板的大度。
如果不是太過失禮,他也想提出這個要求,既然助手提了,他也就不提了。
作為一個眼光毒辣的記者,他拍過無視人,也拍過無數的女明星,這還是第一次讓他有種想要私藏照片的衝動。
不過謝力森也知道,照片拍出來都會折損這個演員的美貌。
因為戲服、頭冠,這些東西,在不同的角度下都會變幻出不同迷離的光彩,照片讓它們折損了魅力。
聽到謝力森的話,助手開心壞了,問了沈聲默,能不能把她的照片送給奶奶。
沈聲默自然是答應的。
沒準還能把奶奶發展成她的戲迷呢,這麼好的宣傳機會可不能放過。
接下去,沈聲默配合著稿子拍了幾張照片後,餘下的時間就開始滿足助手的要求,擺出了幾個戲台上的姿勢,讓她拍。
就這點簡陋的拍照設備,像素不夠高,光影表現得也不是很好,跟後世各種精巧的設備都不能相提並論。
可是照片拍出來還是美的。
助手的手都隱隱激動得發顫起來,她能感覺到,這將是她拍得最好看的一組照片!
更令人開心的是,沈聲默實在太配合了,一點也不耐煩。她每次挑選的角度,選擇的姿勢,都正好是助手想要的。
在她那拙劣的技術下,因為沈聲默的配合,讓照片呈現出超乎助手水平的視覺效果來。
初出職場的小助理幾乎要感動得哭了起來。
願意無他,因為沈聲默太好說話,還有耐心。人又好看,還聰明,比起以前采訪女明星的大牌脾氣,這簡直讓人感受到了春天一般的溫暖。
這一通采訪下來,隻持續了半天,助手連沈聲默的戲都沒聽過,就快要成為她的粉絲了。
工作結束後,謝力森和助理就要離開了。
謝力森說:“今天的合作很愉快,我稍後將會為沈小姐單獨開一篇專欄,在下一期的雜誌報紙上刊登。”
“麻煩您了。”沈聲默道謝道。
離去時,小助手忽然道:“我……我能要一個簽名嗎?”
沈聲默:“……”
“可以。”說著,沈聲默很大方隨和的在小助手的筆記本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體龍飛鳳舞,有種勁竹般的銳氣在裡頭,看上去張揚而有氣勢。
【叮咚——係統檢測到宿主和粉絲互動,獎勵粉絲值+5】
“!!”
好統子,好助手!
沈聲默一把抓住助手的手,眼神比她還激動:“歡迎下次再來!”
小助手更開心了,覺得沈聲默是一個特彆平易近人的小妹妹。
人長得好,性格好,這樣的小妹妹,誰不喜歡呢?
助手幾乎要原地認沈聲默為自己異父異母的親姐妹了。
三人從後台走出來,沈聲默儘了地主之誼,把兩人送到門外。
等兩人走後,已經是下午一兩點了。
沈聲默沒有手表,隻能大約的估摸時間。
在這個時候,手表還是很貴的,一般人還戴不起。雖然不至於像內陸那樣,一隻表百來塊錢才能買下來,但香江這裡,價格同樣不是很親民。
一般如無必要,普通的民眾也是舍不得花錢去買手表的。
沈聲默手上拿了不少錢,想了想……去買表吧。
隻不過,身上的錢還不夠。
手表對於沈聲默來說,也算奢侈品。現在身上隻有六十四塊錢,要買一隻表還勉勉強強。
沈聲默算了一筆賬之後,覺得不能操之過急,隻能等等下場戲的分紅了。
下一場《貴妃醉酒》在兩日後,算來時間不算久。
沈聲默便安心等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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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票提前兩天開賣,因為前兩次都太好賣了,金從善這一次便十分大膽的一下子準備了三千張戲票。
戲堂子一次最能能容納一千個人看戲,但不意味著隻能裝得下一千個人。
在沈聲默這個小聰明的腦袋提議下,金從善發明了一種叫“站票”的戲票。
站票要比正兒八經的戲票便宜一半,但沒有座位,也不包茶水,也就擠個角落站著。
這三千張戲票中,有兩千張都是站票。
一開始放票的時候,金從善還提心吊膽的,覺得不一定有人買,沒有人買,這戲票的本錢就虧了,不掙錢了。
隻是萬萬沒有想到,站票賣得比坐票還好。
兩千張的站票,賣出了一千五張。
坐票一千張。
加起來,一共兩千五,餘下的五百張,看著什麼時候搭著賣出去,不算虧。
生意這麼好做,可把金從善樂壞了。
金從善特意來到了沈槐家,找到沈聲默,專程來誇她。
他笑嗬嗬的誇沈聲默:“要是我家那臭小子有侄女你一半聰明就好了。侄女不僅戲唱得好,就連做生意都是一把好手,在伯伯這兒真是屈才了。”
開始吹捧起沈聲默來。
一說起自家的那個臭小子,金從善就有點滔滔不絕起來。
“我花了大價錢,送他去勞什子的貴族國際學校上學,結果呢,屁沒學會不說,倒是洋人的臭毛病學了不少,氣死我了。讓他學著做點生意,以後繼承我的衣缽,還不願意學。真是……真是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