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算不得深,但不提燈籠便看不見人,折邵衣提著燈籠走過去,燭光迎著桃樹,映出了沈懷楠的臉。
一張……脆弱的臉。
折邵衣提燈在他的臉前晃了晃,“沈懷楠,我把我的燈給你好不好?”
沈懷楠就笑了。他拍拍身邊的桃樹根,“坐。”
折邵衣坐下,將燈放在他的麵前,“拿著吧。”
沈懷楠輕輕的搖頭,“我現在臉很醜,我不想讓你看見。”
折邵衣便將燈抱在了懷裡,“那我照自己,你多看看我,我美得很。”
沈懷楠就去看她,她是黑夜裡麵唯一能看得清的人。
她是光啊。
他十分慚愧:他卻做的事情,都是見不得光的。
越是看見盛瑾安那般光明磊落的人,他就越覺得自己配不上邵衣。她即便深處困境,卻依舊會心向光明。
不像他,越來越會些陰私手段,見不得人的。
他也不是後悔今日的手段,這算什麼呢?這根本不算什麼。
沈懷楠緩緩的舒出一口氣,將心裡的酸澀慢慢的舒出去——他想,他隻是今日發現,自己收不了手了。
從何收手?從哪裡收手?
他想要的太多了,他的起點太低了,他想要走得快,便做不了盛瑾安那種人,他隻能不斷的攀爬,利用,謀劃,躲在陰暗裡麵,甚至藏在地溝裡,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成為了一個見不得光的人。
所以,他怕的是自己的以後。
以後他會變成什麼樣子的人呢?他會不會比現在更加醜陋?他從前,也隻是覺得自己在為了生計而去謀劃,但今天,他再說不出這種話。
離開昌東伯府,他之前也細細謀劃過多次,即便不利用盛瑾安,他也可以做到,但是盛瑾安太好用了,用他達到目的,是最快的。
他單純良善,身份高貴,還把他作為摯友,他毫無猶豫的相信了自己。
沈懷楠深吸一口氣,“邵衣。”
折邵衣轉頭看他,“嗯?”
沈懷楠:“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折邵衣笑起來,搖了搖頭,“好看的緊,跟我一樣好看。”
她以為他說的是腫起來的臉,心疼的用手摸了摸,“簡直是混賬,怎麼能打這麼重,難道你是撿來的麼!”
沈懷楠笑起來,“要是撿來的就好了,可惜,確實是親生的無誤。”
世人偏待,總有緣由。唯有親緣淡漠,無從可解。
他怕她傷心,笑著道:“多晴找你來的?”
折邵衣點頭,“是,你也不跟他說,他害怕。”
沈懷楠:“也隻有你找得到我了。”
折邵衣:“我懂你的心思,你也隻能在這些地方藏一藏了。”
沈懷楠柔柔的道:“邵衣——”
折邵衣將燈籠捧在手心,離他更近了些,“嗯?”
沈懷楠:“將來,將來我再躲起來,你能來找我嗎?”
折邵衣笑起來,“白日裡,我就替你遮陽,晚間,我提著燈籠來找你。”
“然後帶著你回家。”
沈懷楠笑了。他點頭,“那我回去了。”
天色太晚,折邵衣也不能待太久,她被他牽著手起身,此時燈籠已經到了沈懷楠的手裡,她便把這一隻燈籠給了他,“大哥哥和姚黃手裡還有燈籠,你便提著我這隻跟多晴回去吧。”
沈懷楠和多晴便從小道上走了。這裡也不用人送,折碩明領著妹妹回去,一路上憤憤不平,“我是瞧見懷楠的臉了,那麼腫!即便是昌平伯爺憤怒,也不該對自己的孩子嚇如此毒手,還是當著眾人的麵,我要是懷楠,便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折邵衣抽了抽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