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沒有來的時候,澹台府很是冷清。澹台思正是個悶性子,不愛說話,就搬個菜盆子,裡麵放著今日要處理的菜。
素菜就擇,葷菜就剁。
澹台老夫人拿一本書坐在椅子上看,無論他是剁骨頭還是擇菜,都隻專心看書。
兩人一般這時候是不說話的,靜寂就靜寂,自有鳥鳴風過聲喧囂。
楊媽媽則忙著去修整花園,老管家正琢磨著請瓦工過來撿一下瓦片,免得臘月下大雪壓垮了房屋。
小廝明空依舊守著門,不在院子裡,隻在門外歪著偷懶。
昨晚下了雨,早間有些涼,他打了個哈欠,伸脖子看門外,嘀咕了一聲,“怎麼還沒有來?”
話音剛落,就見馬車蹄子聲漸行漸近,空明笑著過去,“折九姑娘,沈三少爺,你們來啦。”
沈懷楠先下馬車,姚黃帶著兩朵花緊隨其後,最後才是折邵衣下來。兩個主子先進去,姚黃朝著明空一笑,拋了包栗子過去,“特意給你留的,西城那邊的祥雲鋪子裡第一鍋栗子。”
明空朝她作揖,兩朵花笑起來。
楊媽媽正好過來,聽見了笑聲便等了等,果然見姚黃大聲喊了一句楊媽媽,就要飛奔過來。
兩朵花也跟著喊楊媽媽,一個說您今日又好看了,一個說您是不是白嫩了些。
姚黃攀著楊媽媽的手,“今兒中午吃什麼啊?”
安梨:“我想吃豬手。”
安樂:“我想吃栗子糕。”
倒像是回了家。
楊媽媽素來是個規矩人,但是對這三個沒有辦法,肅著臉:“待會多做些活。”
四人走遠了,老管家過來接瓦工,便見明空在那裡一個勁的塞栗子,嫌棄的看了眼,又自顧自忙去了。
澹台府熱熱鬨鬨起來,起了人煙。
澹台老夫人早聽見了聲音,她起身去接,一迎著人就問,“你們可跟陛下喝茶了?”
折邵衣先是埋怨了一聲:“您也不早說,騙得我們好苦啊,幸好我們機靈。”
又依舊誇陛下,“喝了,不敢想他竟然是陛下,我之前還坑過他一包雨前龍井,如此就變成禦賜的,隻可惜了。”
澹台老夫人給她嘴裡塞一根楊媽媽做的紅薯乾:“如何可惜?”
折邵衣一邊嚼一邊扶著她走:“禦賜的賣出去能得不少銀子,就算是不賣,也能用出去做人情,如今還得藏著掖著,實在可惜。”
她坐下,“索性送給先生喝,也算是我的孝心了。”
澹台老夫人哈哈大笑,“我可不想喝,喝陛下的東西,可要付出代價的。”
折邵衣聽了這話就湊過去,“先生,陛下為何要對我和懷楠這般好啊?”
澹台老夫人:“陛下向來如此,他做事情隨心所欲。”
這話說得語焉不詳,但是折邵衣心裡有數。回去的時候,她對沈懷楠道:“我送茶給先生,先生說喝了陛下的茶要付出代價,那如今我們得了他諸多好處,要付出什麼呢?”
沈懷楠反而不擔心了。他笑了笑,牽了姑娘的手安慰,“不要緊,以前他在暗處,如今在明處,在明處,就沒有什麼可怕的。”
隻要她沒事,他就什麼都不怕。
沈懷楠笑:“陛下要的東西咱們給不起,但是現在揀能給的給,就沒有錯。有什麼給什麼,他就不會生氣了。”
折邵衣靠在他肩膀上,“也是,他對咱們知根知底。”
沈懷楠第二天就去跟盛瑾安說想見太子。盛瑾安瞳孔震驚!
沈懷楠是去英國公府說的,他正在抱著白玉枕頭睡覺呢。九月裡困得很,春乏秋困嘛。
小廝領了沈懷楠進屋子,站在一邊喚人,盛瑾安有起床氣!迷迷糊糊瞪了一眼,又睡過去了。
小廝:“沈三少爺來了。”
盛瑾安依舊迷糊:“折九姑娘和秦小鳳來了嗎?”
小廝:“沒呢。”
盛瑾安:“那我再睡會。”
沈懷楠:“……”
他好笑過去,拍拍盛瑾安,“你睡進去一些。”
然後自己脫了鞋襪躺上去,上輩子,他也曾這般跟十皇子一起休憩過,兩人好到穿一條褲子。
這輩子,他本該是個兄弟場上的失意人,結果卻遇見了盛瑾安。倒是老天自有安排。
他是個幸運至極的人。
沈懷楠今日也不急,索性睡了過去。等到醒的時候,已經天黑了。盛瑾安正在吃晚膳,聽仆人說他醒了,連忙端著碗筷就過去。
沈懷楠接過他的碗筷吃了起來,就坐在小板凳上吃,雖然顯得身姿狼狽,但是他長得好,最近的狀態回來了,倒是顯得人帶著點仙氣。
沈懷楠長得很有聖賢之風。
盛瑾安感慨道:“你以後若是去做官,那些個老狐狸肯定很喜歡你。”
沈懷楠:“怎麼說?”
盛瑾安:“你看起來就很正直,姿蘭玉樹懂吧?這般的人心不黑,大家都喜歡。誰都喜歡那些君子,不會在背後算計人。”
“放心吧,你以後肯定有大造化的。”
在盛瑾安眼裡,沈懷楠實在是個大好人。
不過細細算來,在京都相熟的人家眼裡,沈懷楠確實算得上是謙謙君子,如鬆如柏。
其一,小時候他就出過名,就是拜桑先生為師那一次。他用弱小的身子護住書籍,任由庶兄欺辱也不反抗,問就是兄長教訓是應該的。
其二便是上回任由昌東伯砍手也要護住嫡母和幼弟的安危。在外人眼裡,他就是太過於愚孝了。
他唯一不像君子的一麵便是他還自己做生意。雖然大家都知道他做生意是為了賺錢養家,但是讀書人與銅臭之人為伍,到底被人說道。
結果,前些日子王五之死,他勞心勞力,事事親為,還幾次三番上衙門去討口信,又把自己好不容易買的宅子給王五妻兒,親自帶著王五兒子去學堂裡麵拜師,經常送書過去。
這一點點一滴滴的小事,就讓他的聲名備受讚譽。
對一個商戶朋友還有如此情義,真是個俠義之人。
再加上他是京都院試的第一名,如此倒是有了不少聰慧的聲名,有時候折和光出去做詩社,有人還問他沈懷楠的事情。
折和光笑眯眯總回一句:“他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常人該做的,不值得誇獎。而今埋頭苦讀,就等三年後下場考試了。”
眾人稱讚,“該是如此,埋頭苦讀是對的。”
沈懷楠便有了一個踏實的名聲。
俊美,孝順,聰慧,踏實,人之美德他都有了。
所以這般的人投靠太子的時候,太子讓人查了查,發現跟自己還有淵源後,便讓盛瑾安把沈懷楠帶進了東宮裡。
太子坐在椅子上,隨手端起一杯茶,“你怎麼這般急切的想要見孤?”
沈懷楠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道:“殿下上回請酒,學生以為太子有用的上小的地方,便一直等著……”
太子笑起來了。覺得沈懷楠憨憨的。
這是坐不住了啊。
他上回去請盛瑾安和沈懷楠,也是得了皇帝的令。那時候,他確實有想拉攏盛瑾安的意思,但是回去太子妃就鬨了一頓,太子便什麼心思也沒了。
好嘛,你家的弟弟你管,你護著,那你以為我就缺你們英國公家的人用了?
他乾脆不用盛瑾安。
沈懷楠在他眼裡根本算不上人物,要不是盛瑾安提起,他早就把這個人忘記了。實際上也從來沒有記起過。
此時沈懷楠來,他倒是來了興趣,覺得這是盛瑾安打著沈懷楠的投名狀。
盛瑾安想要投靠他,又不好意思,所以遣使了一個沈懷楠打頭陣。
為的什麼,太子也心知肚明!不就是看他最近風光了嘛。
太子最近是真神氣。怎麼說呢,自從上個月之後,老五就不受父皇的待見了。太子細細打聽過,也沒有打聽出什麼來。隻知道突然有一天,老爺子就對老五淡了。
之前有多麼柔情蜜意,現在就有多絕情。哎喲喲,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每天打聽老五的慘狀,可讓太子笑掉了大牙。
他這幾日因為老五的事情,看太子妃都順眼多了。
倒是看吳側妃不順眼了。這個吳側妃,自從上回那個官繡之後,就跟在太子妃的屁股後麵,堂堂側妃,跟個侍奉丫頭似的,太子妃說東她不敢說西,有時候太子想要提個人出來跟太子妃打擂台都沒有。
他想到這個又煩了。看盛瑾安也不順眼。但是沈懷楠……沈懷楠其實想要投靠他,也不是不可以。
他可以給沈懷楠的,盛瑾安可給不了。
沈懷楠的未婚妻不是折邵衣嗎?那可是個厲害角色,太子妃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這個人既然跟太子妃好,那就要好好謀劃謀劃,說不得以後能讓她反水。對了,他剛開始知道沈懷楠的時候就是這般想的!
都怪上次去琴樓喝酒之後被太子妃一頓鬨,把他的計劃也給鬨沒了。
如此,既然人家現在送上門來,就彆怪他不客氣了。
沈懷楠被太子盯得頭皮發麻。是真的頭皮發麻。他總覺得太子已經在暢想什麼功德圓滿的事情了。可是,他現在不是還剛來投靠嗎?不是應該勉勵他成為忠臣嗎?
沈懷楠竟然在一瞬間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這麼個太子殿下,是需要人來打磨的。
他這種外麵進來的,心性深沉的最是容易練手。
那就練手吧。
他順從陛下的意思好好給太子練練手,陛下高興,太子也高興。就拿十皇子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