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這分明就是衝著殿下來的。”
太子疑惑,“衝著孤來的?”
沈懷楠細細分析,“自然是衝著殿下去的,臣死了,依照殿下與臣之間的情誼,必定是要為臣查明真相,臣這兩年得罪不少大臣,殿下自然會懷疑他們,到時候一一查去,必定朝堂震蕩。”
太子:“……”
你還真看得上自己。
還朝堂震蕩呢,他看沈懷楠腦子是有些震蕩了。但是……退一步說,沈懷楠對他們之間的情誼有如此的見解,太子還是很高興的。
他摸著良心說假話,“孤肯定會為你報仇。”
沈懷楠搖頭,“殿下,如果真有一日臣不得不死,您也不要為臣報仇,隻要您記得臣的衷心就好。”
“臣年少的時候就跟著你一直在戶部兵部跑,後來考上探花,一直在戶部,跟著您又做過賑災,賦稅等事,臣早已無憾。”
他痛哭流涕,“臣今日進宮,就是想告訴殿下,若是臣真死了,千萬不要為了臣傷懷,不要去貿然報仇,臣隻求您一件事。”
太子聽的心酸,“什麼事?”
沈懷楠:“臣的妻女,跟著臣沒有過上什麼好日子。如今沈府的開支,都是臣妻自己掙的,臣吃喝都是她的銀子,就算是不嫁給臣,她也可以過上好日子。小花您也是知道,才四歲,臣就已經出去過兩次了,每一次離開都怕回來的時候她認不出爹。”
說到這裡,沈懷楠真開始心酸了,他道:“臣妻有本事,本也可以嫁給彆人,如果嫁給了彆人,也就不用當寡婦了。”
太子:“……你想的可真多。這不還沒死嗎?”
沈懷楠:“今日不死,是蒼天庇佑,可下次呢?”
他歎息,“這背後之人,太子殿下想來也能猜到。”太子馬上就去猜。然後肯定想到了老五。
他罵道:“老五這個癟三雖然一直不太受父皇的寵愛,但這些年來不溫不火的,手上也有一些人馬。”
他道:“肯定是他!”
沈懷楠:“殿下,您一定要小心。”
太子歎氣,“也不知道父皇到底是怎麼想的。”
自從上回太子看清皇帝不想他過快執掌朝堂之後,他就慢慢的約束自己。
太子雖然明白這是因為父皇逐漸老去疑心病越來越重的緣故,但是心中也是有一些害怕和怨氣的。
他道:“你們知曉嗎?老五最近又在提老十的事情了。”
沈懷楠:“他是何意?十皇子……”
他看向太子,太子衝著他點了點頭。
上回老十被送去皇陵的時候太子就跟沈懷楠想過老十不是父皇的種,而是父皇兄弟的。
所以父皇才這麼對老十。太子也想過去查,但是查到一半卻發現當年的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他就不敢往下麵查了。
這件事情就一直這麼僵持著。可是老五應該沒有這麼想過,不然為什麼還去父皇麵前說老十?
太子實在是想不通這個道理。
“按理來說,老五應該也明白啊。”
沈懷楠:“五皇子畢竟還有其它的打算。”
他道:“也許臣的死,也是他可以利用的一環。”
沈懷楠又開始哭了,“殿下,臣這一輩能遇到您,遇到臣的妻女,也是此生的圓滿。”
盛瑾安在旁邊咳嗽了一聲。
沒有說他!
沈懷楠:“……”
他轉頭繼續向太子哭訴,“五皇子其心可誅,殿下一定要小心謹慎啊。”
太子很感動,沈懷楠自己都要死了還在擔心他。
他歎氣一聲:“你放心,孤必定不會讓你出事的。老五想要把老十提出來,也要看一看孤答應不答應。”
沈懷楠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頭,“臣死而無憾。”
出了東宮,盛瑾安就感慨,“懷楠,你如今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的哭技你真的是全部學了去。”
沈懷楠瞪他一眼,“我這是有感而發,你那根本就是乾嚎。”
他回了家,坐在椅子上躺著,道:“給我提一壺茶水來。”
多晴去提茶水,正好碰見折邵衣起來,她在門口看見了,道:“我去吧。”
她提著茶壺到院子裡麵去,瞧見躺在上麵的人,道:“把眼淚哭乾了?”
沈懷楠一點不好意思也沒有,道:“是啊,太子如今越來越難騙了。”
他歎息一聲,“也不知道將來明白過來的時候會不會直接殺了我。”
折邵衣抱住他的頭安慰,“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但隨著陛下越來越老,太子也逐漸成熟穩重,五皇子蠢蠢欲動,十皇子妄圖翻天,朝堂上麵又對沈懷楠不滿,一切開始變得艱難起來。
就在這時,澹台府傳來了噩耗。
澹台老夫人病了。
澹台老夫人一直都有病,所以澹台思正這麼多年來給她煮了不少藥膳。她經常偷偷倒掉。
後來就光明正大的不喝。
澹台思正沒有辦法,隻好鑽研廚藝,想著給她在膳食上麵滋補。
她的身子沒有什麼大病,但身子弱是真的。這是早年留下來的毛病。
一年又一年,雖然不算是吊著命,但因為身子弱,一場風寒一場雨就可以讓她加重病情。
今年倒春寒,本就病了一場,如今可能天微微炎熱,又引起了病發。
這一病,還挺嚴重,直接暈了過去。澹台思正那麼個人,直接沒了主意。坐在澹台老夫人的床頭不言不語,不吃不喝。
管家和楊媽媽沒有法子,隻好來請折邵衣過去。
一日為師,終身為母。折邵衣在他們看來也跟自家姑娘沒有什麼兩樣。
折邵衣和沈懷楠趕緊過去,又讓人去叫盛瑾安和秦青鳳。
到了澹台府裡,一片靜寂之聲,澹台思正老大人坐在床邊,也不看他們,隻說,“去把窗戶開一開,人多了就悶。”
又道:“你們聲音輕一點,彆擾了她睡覺。”
神情倒是平靜,跟尋常一般無一,也不見很傷心,但是就是這般的平靜讓人害怕。
折邵衣連忙去問大夫,大夫搖了搖頭,“老人家正是這樣的,到了這個年歲,身上又一身病痛,突然倒下,也是情理之中。”
折邵衣頭上冒汗,“是不是醒過來就好了?”
大夫還是很謹慎的,“不一定。這次……這次不一樣,我瞧著,怕是醒過來身子也難好了。最多……最多一年。”
折邵衣眼淚直接流了出來。
沈懷楠問,“老大人知道嗎?”
大夫點頭,“知曉的,老夫已經跟他說過了。”
折邵衣手攥的很緊,“那你,那你說,如果沒有醒過來怎麼辦?”
大夫歎氣,“如果沒有醒過來……諸位,早點準備後世吧。”
折邵衣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知道,她不能哭,甚至不能傷悲。
老大人都沒有哭出來,她哭了,怕是惹得他傷心。
人之所來,生老病死。人之所去,魂歸故裡。
先生的故裡是老大人。
老大人的故裡也是先生。
去一個,另外一個也得去半條命。
她低聲啜泣,“先生快醒過來吧,這是兩條命。”
沈懷楠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會醒的。”
猝不及防,肯定沒有好好跟澹台老大人告彆。
他說,“先生定然舍不得就這麼離去。”
那多遺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