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第 222 章(1 / 2)

反派之妻 枝呦九 14953 字 10個月前

於翰林的葬禮,沈懷楠和折邵衣去了。於家四處飄白,哭聲四響。兩人一進去,就見眾人看了過來。

於翰林的兒子早就跟父親通過氣,知道要保全一家必定不能再起衝突。父親死前曾經叮囑他,“這是皇後的意思,不是沈懷楠的意思。他是皇後手裡的一把刀,你也不用恨他,我死後,他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他道:“皇後是個做皇帝的料子,但咱們發現得太晚了。要是三年前發現,也不用等到現在,但是先帝死後,英國公和秦家在暗地裡借用剿匪之名,不斷的去蠶食十八州的勢力,陛下看不清這個事實,枉顧我們的忠心,他……他遲早有一日會後悔的,可是到那時候,大秦就完了,就完了。”

於翰林大哭道:“我兒,蒼天不佑,蒼天不佑啊,我隻能用死來警醒世人。”

他哭著哭著伏地,羞愧難當,“若我壯烈,死於朝堂的盤龍柱上,若我忠烈,高懸自己於國子監學堂裡。”

“但我還有你們,還有一家得活下去,我隻能死在家裡。”

死在家裡,雖然沒有那般的壯烈的死,但是足夠讓沈懷楠淹沒在世人的唾沫中。

能拉下一個墊背的就拉下一個吧,於翰林哈哈大笑,“沈尚書,我九泉之下等你,就看你能不能到閻王殿前來與我對峙了。”

於翰林兒子隻要一想到父親臨死前的痛快,他就心裡也痛快。特彆是今日滿堂孝衣,唯有沈氏夫婦進來時,沒有得到白絹綁於手上,十分另類。

他走過去,沒有說任何話,隻是領著他們去父親的棺木前跪拜燒香。剛跪下,便有人站了起來,衝著這邊大喊,“這天下好沒道理,殺人犯也敢來被害者的棺木前跪拜了。”

“舉起了屠刀,砍了彆人的腦袋——你如此跪拜,豈不是就是提刀染血在靈堂嗎!”

“沈尚書,退出去,於翰林的靈堂不是你能來的地方,他老人家一生清廉,一生為民,老了老了,卻被你逼得死去,實在是罪無可恕。”

“沈尚書,請你出去,出去!”

“出去,出去——”

沈懷楠和折邵衣麵不改色,即便這些人如此嗬斥,他們依舊祭拜,磕頭,燒香,等燒香完之後,便也不停留,繼續走了出去。

路走到一半,於家的小孫子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拿了一團泥巴扔在沈懷楠的身上,“壞,壞人,還我祖父——”

於翰林兒子瞬間就驚呆了,這是誰教唆他兒子的!他現在就一個兒子,可不能出問題。

他趕緊過去把兒子抱住,然後一轉身,就見折邵衣彎著身子,一下又一下的替低頭擦拭泥巴的沈懷楠用帕子擦去泥巴印子。

於翰林兒子僵硬的道:“小兒無狀,還望沈尚書和折夫人不要見怪。”

折邵衣沒說話,沈懷楠倒是笑了笑,“無妨,隻看管好些,彆被人利用了,還這般小,我是不會動手的,可難免有人想要我死,他們自己沒有本事,隻殺些弱小的孩童栽贓嫁禍,你可得小心些。”

於翰林兒子瞬間毛骨悚然,抱緊了手裡的孩子,折邵衣從荷包裡麵掏出了一個草做的小蜻蜓,“給你玩。”

這本來是給她家思衡用的。

兩人淡定從容的走了出去,折邵衣看了看沈懷楠,“如何?傷心嗎?”

沈懷楠沉默,良久道了一句,“於翰林命都沒了,我被罵一罵,也沒有什麼。”

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沒有騎馬,隻一路走,也沒有說話。

結果剛回家,就聽見折和光和桑先生來了。

沈懷楠一愣,然後竟然有些遲疑,“如此……怕是今天還要繼續遭罵,確實是傷心的。”

折邵衣本來想要笑一笑他打臉,結果剛笑出來,眼淚就跟著出來了。她道:“我就不去,不去看你遭罵了。你臉麵還在。”

沈懷楠:“好,你回去帶孩子吧。”

折邵衣哎了一聲,擦擦眼淚轉身離去,不敢停留一步。她怕一旦停下來,就要去反懟折和光和桑先生。

折和光倒還算了,但是桑先生卻是他們的恩人,是如同父親一般的人,不可以起衝突。

她走了幾步,卻又忍不住回頭,此時沈懷楠剛剛站立的地方已經沒了人影。

他去見桑先生去了。

折邵衣嗚咽一聲,用帕子擦擦眼淚,“去,去廚房,我要給他做點好吃的。”

沈懷楠已經到堂庭了。他一進門就遭到了一枚硯台的摔砸——但摔的不遠,沒有摔在他的身邊來。

折和光常年讀書,臂力不夠。

不過這硯台一路滾,滾到了他的腳邊,沈懷楠低頭看硯台,隻見上麵已經砸丟了一塊角,他彎腰撿了起來,道:“嶽丈大人,何必動怒呢。”

折和光怒斥,“你這個豎子,你知道不知道,如今外麵的人如何說你,早知道你是如今逼害忠良的孽畜,早在你被庶兄打的時候,我們就不該插手。”

桑先生雖然也生氣,但是也問沈懷楠緣由,“於翰林真是你逼死的?真如同外人說的那般,你,你逼得他……哎!”

沈懷楠跪下,低頭,“是,於翰林老大人逼得陛下殺皇後和英國公,陛下讓學生加以勸導,學生跟他吃了一次酒,勸他不要再逼陛下,他就……”

話還沒說完,就見折和光憤怒的又把桌子上的茶杯摔了下去。

“你騙鬼呢!就是在我們兩人麵前,你也沒有一句真話。那於翰林是何等人物,怎麼可能由你勸幾句就要死去,定然是你以為陛下在你身後撐腰,這才威逼利誘人家——”

他大失所望,“你怎麼就成了如今這般模樣,你小時候多有天賦的一個孩子,你說要為生民立命,要為天下開太平,要此生為百姓謀前程,你都忘記了嗎?”

沈懷楠歎氣,“可是……”

桑先生也沮喪的坐在凳子上,“這天下的大勢被誰奪了去,我就是不在朝堂之中,也知曉皇後看折子批折子不對,她這是心在朝堂,為的是誰,還不是英國公。”

桑先生看向沈懷楠,“邵衣是跟著皇後做事,她偏向皇後我並不驚訝,她是個女子,並不懂這些,可你的書讀到狗肚子裡麵去了嗎?陛下對你恩重如山,你怎麼能這般對陛下呢!”

沈懷楠低頭不語,根本不敢再說話。

桑先生見他不說話,卻更加生氣,“豎子可惡!你說清楚,為什麼放著一條康莊大道不走,偏偏要去走這些旁門左道,古往今來亂臣賊子哪裡有好下場。”

沈懷楠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一句,卻又覺得在這兩位文人風骨麵前辯駁不得,隻能低頭,狡辯一句,“我也是一心為了天下百姓——”

結果話還沒有說明白,就見一個杯子砸過來,沈懷楠的額頭被打破了。

鮮血從他的額頭上流下來,染進了眼睛裡,刺激得他不得不閉上眼睛,滿目漆黑。

然後耳朵就靈敏了。他聽見了小小的腳步聲。

是小花。

他瞬間睜開眼睛,這一刻的狼狽,他不想讓小花看見。

但已經來不及了。小花如同牛犢一般衝了進來,抱住了他的腦袋,哭著道:“外祖父,你為何要打我阿爹!”

折和光趕緊叫人去拉小花出去,“快快快,把你們家姑娘拉走。”

小花抱住沈懷楠不撒手,“你們敢!你打我阿爹,我就讓阿姐打你!”

她跟折和光不熟,雖然叫著外祖父,但看見阿爹被打,氣性上來,立馬就想到了讓河洛對付他。

折和光就氣笑了,“好啊,好啊,你看看你們是如何教導小輩的,我和你先生兩人難道就是如此教導你的嗎?”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孽子!我且問你,你難道不知道於大人是什麼人嗎?他二十二歲入朝堂,從不歇下一日,當年徐州大旱,他親自去一家一戶敲門送糧,救活了多少百姓。”

“二十五歲那年,他手下有冤假錯案,為了給他們平反,他脫了官袍跪在禦書房外,隻求陛下重查,即便是就此丟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還有在他治下的旱災水災,從無一點貪汙,他的兒子也是詩情才華不輸他,從不留連青樓,而你這豎子,為了殺害人家,引誘人去青樓,真是可惡!”

他說得氣不順,憤怒坐下,桑先生默然片刻,冷冷道:“長平十五年,老大人在京都也幫過你吧?有一日我遇見他,他還誇你,說你是未來的宰相,必定是要位極人臣的,隻要你一心為民,將來必定是要名垂千古。”

“可你如今,還對得起他的誇獎麼?”

沈懷楠被他們說得不語,一手輕輕的拍在小花的背上安撫她,一手去給她擦眼淚,“小花乖,先出去,阿爹是在跟祖父和老先生吵架,總有動手的時候,不哭啊。”

小花不聽,她有自己的道理,“外祖父是阿爹的父親,老先生是阿爹的先生,阿姐說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那便也是阿爹的父親。”

“我是阿爹的女兒,我犯了錯,阿爹從不打我,隻會教導我,我跟其他人打架,阿爹也會護著我,怎麼舍得打我呢!”

“他們分明是欺負你,欺負你是晚輩——”

沈懷楠連忙捂住她的嘴巴,“小花,不可亂說。”

他們的恩怨是他們的,但是折和光和桑先生對小花可不錯。

折和光一聽,果然對著桑先生道:“你瞧,他們就是如此教導孩子的。”

折邵衣再聽不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能進去,但還是沒忍住,站在門口,一步步走進去,跪在地上,“小花,有阿娘在,你先出去。”

小花怕阿娘一些,不想走卻也不敢不走,她知道大人在小孩子沒有說話的餘地,於是隻能退出去。

抽噎的走到門口,此時天已經黑了,她站在門口,扶著牆道:“阿娘,你彆讓阿爹受欺負了。”

折邵衣險些哭出聲來,哽咽的道了一句,“哎,阿娘知曉了。”

等小花走了,她才深吸一口氣,看向了折和光。

跟沈懷楠成親多年,這個父親的麵容她其實已經很陌生了,因為並不常見。

這些年,折和光一直在辦詩會,他的才情和書法字畫確實很好,很多人因此追捧。

她道,“父親知道,為什麼您的字畫可以賣千兩銀子嗎?”

折和光本來要罵人的,卻冷不丁聽她說這句,他皺眉,“你又想強自狡辯些什麼。”

折邵衣認真道:“我隻是想告訴父親,天下字畫好的人那麼多,為何父親的最受追捧。”

“是因為懷楠做了官,是因為女兒是皇後跟前的人,是因為八姐姐的名聲,是因為七姐姐的能力……是您一個又一個兒女堆出來的。”

“父親,您不會真覺得自己的字能值得千兩銀子吧?您心裡肯定是也是有數的,您的字畫不值得。”

“可您去酒樓吃酒,你去書鋪裡麵買書,你都用你的字,你的畫去抵銀子,當您這般做的,您難道不知道,其實人家並不想要您的字畫嗎?”

“您也虛榮,您覺得這般實在是有臉麵,您便這般做了。”

“您享受了懷楠帶給您的便利,如今卻一口一句清廉,高潔,父親,這四個字,您不虧心嗎?”

折和光向來不善吵架,罵沈懷楠痛快,那是因為沈懷楠不回嘴,但是折邵衣如此,他便吵不過了,隻能站起來指著她的鼻子罵道:“孽女!你這個孽女!”

折邵衣輕輕笑起來,“父親,孽女便孽女吧,反正在您的心裡,我們是罪該萬死的。”

桑先生都聽不下去了,他指責折邵衣,“你自小也是個好姑娘,怎麼能跟著皇後如此亂來——”

折邵衣高聲打斷她的話,“亂來——皇後娘娘何曾亂來過!”

“她可曾貪贓枉法,她可曾縱容手下殺害無辜,她可曾行過苛政,她可曾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從長平十二年開始,她這十幾年裡一直也不曾歇過一日,於翰林為百姓好,難道她就不是嗎?於翰林為百姓操勞,你們看在眼裡,可她的功績,你們此時為什麼不提及?”

她跪在地上,在燈籠的籠罩之下,影子拉得又斜又長,風吹燈燭晃,她的影子也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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