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說,反正不著急,這事情啊,不是陛下想要什麼樣子就想要什麼樣子的。”
折邵衣轉了話題,問,“我聽說你如今這副樣子,如今投奔來的學子們都覺得那些跟你作對的是奸臣?”
沈懷楠:“要的就是很個結果。”
他還挺得意的。
“如今見了我,誰不誇我一句聖人。”
折邵衣笑起來。
不過沒多久,她就要哭了。小花回來說,“我跟小朔約好了,要是將來沒有好的夫婿,我們就在三十那年成婚。”
折邵衣一口氣沒上來。
她倒不是生氣,而是孩子你才十五六歲,乾嘛要這麼喪氣。
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彆人家裡都是開筵席,請了少男少女們一起賞花,咱們家是不是從來沒有下過帖子?”
沈懷楠也一愣,“好像是哦。”
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什麼賞花宴。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異口同聲的道:“那壽宴呢?”
也沒有。
他們兩個都是不喜歡做生辰的人。
好嘛,位極人臣,沒有辦過筵席。沈懷楠還砸吧了一下嘴巴,“怪不得那些人送禮都沒有門路給我送。”
折邵衣瞪了他一眼,然後道:“等小花回來,問問她的意思。”
小花沒有意見啊。她覺得挺好的。
“我就說,阿姐能有畫像挑選,我也可以挑一挑,即便不是跟阿姐一樣多,但是能多看幾個美男,就多看幾個。”
折邵衣真是不能理解她了。一會兒說她可能嫁不出去隻能先跟小朔約好了,一會兒又說可以去賞花宴。
她歎氣,“我好像有些老了。”
想當年,她也是一個走在任何事情前頭的姑娘,如今她快要跟不上小花河洛等人的步伐觀念了。
沈懷楠倒是看得開,“孩子們總要長大的,俗話說,三歲一個溝,咱們跟她相差這麼多溝壑,自然是有區彆的。”
而且,這是好事。
“說明……說明一個跟我們想象中不同,又相同的盛世來了。”
折邵衣愣了愣,然後緩緩笑起來點頭。
“對。”
一個屬於她們的,又不屬於她們的盛世,來了。
……
河洛選皇太夫,確實聲勢浩大。不過禮部籌備了半年,她就選了一眼。
真的就是一眼。
走進去,抬眸,看見了一個順眼的。
彆的就都沒看了。
折邵衣好奇的問小花,“河洛是怎麼想的?”
小花:“阿姐說正好一眼對上了,他長得很好看,所以就選了。”
那是梧州世家的嫡長子。
將嫡長子送來,足夠可以表現出他們的誠意。不過進了後宮,這嫡長子也不可能有參政的權利。
相當於廢了。
小花還挺擔心的。
“話本裡麵常說,這種男人不但喜歡故作高傲,還覺得彆人欠他的。”
折邵衣想了想,“確實算不得好命,但是……”
但人都是自私的。不可能讓他參政。他是皇太夫,背後站的人太多了,一旦出手,怕是會造成其他的影響和損失。
不過這是他們這一代的恩怨了。
折邵衣看過一次河洛和這位皇太夫的相處,兩人相敬如賓,過得還算是美滿。
但顯然,現在不是懷孕的好時候。醫官特地叮囑過:“二十歲的時候,生育正好。”
河洛倒是無所謂,“趁著母皇在,我生出來也好。”
不然事情不好辦。
她如此性子,女帝十分擔憂,也很擔心。她拉著折邵衣訴說擔憂,“河洛……河洛看起來,比我的擔子還重。”
折邵衣也覺得河洛挺可憐的,這孩子自小就被教導著往前走,性子使然,她從來沒停過。
她低頭,沉默道:“隻能如此了。”
但是她知曉阿姐的性子,她隻會做更多的,讓河洛輕鬆些。那她們這些心疼阿姐的,便也要想著為她分擔。
女帝道:“在我手上,先把土地丈量了。”
先搞錢。
折邵衣:“哎。好。”
她回去之後,認認真真的算賬。沈懷楠正好從屋子裡麵沐浴出來,見了折邵衣又在如同上朝一般算賬,他歎氣一聲。
說句實在話,跟折邵衣和秦青鳳等人不同,他對女帝的感官並不算太好。
女帝是個聖人,是個厲害的人,這他知曉。但能在朝堂上混的,誰又是簡單角色了?他最佩服的不是女帝。
他為女帝做事情,謀取自己的位極人臣。但是他實在是討厭每次邵衣從宮裡麵回來就唉聲歎氣的。
在他看來,女帝的情緒太能影響人了。
她想要做的事情能造福千秋萬代,但是她要做的事情也要千秋萬代才能做成。
這般焦慮,尤其是年歲越大就越是焦慮,連帶著折邵衣在家裡也不得安生了。
他委實擔憂,自家妻子這身板能不能長壽了。
他都沒下輩子了,若是連這輩子都短短的,實在是傷心。
沈懷楠十分不滿。
折邵衣卻瞪他一眼,“你不能切身體會,你自然不懂。”
她還是很心疼阿姐的。
“功在千秋,但是阿姐沒有千秋。”
這句話一說,她都要哭了,然後真就哭了。
她道:“你沒看見,阿姐頗為自責,可她什麼錯也沒有,她不是著急,她是要做多事情太多了,而每一項事情都要花費諸多時間,她沒有時間,就要壓給河洛,可是河洛還小呢。”
她低頭掉眼淚,“她一天隻睡兩個時辰,我勸都不行,你彆管,我明日就不回來了,我去宮裡陪著她住幾天。”
她連包袱都不收拾了——可見是在宮裡經常住的,什麼都有。沈懷楠隻能獨守空房。
他唉聲歎氣,更不喜歡女帝了。誰喜歡一個跟自己爭媳婦的人。
小花笑得前俯後仰,她今日還去學堂看小木姑娘了,她如今學的刑律很好,說是將來要考狀元。
誌氣很好,但是她讀書是真不行。
“善斷,可總記不住律法條令,隻能抱著一本書走,走哪裡看哪裡。要是實在記不得,就掏出來看,憑白的讓人覺得不靠譜。”
沈懷楠倒是記得她,道:“還跟鎮南侯要家產呢?”
小花點了點頭,“她覺得她是原配生的,弟弟是繼室生的。雖然她對繼母和弟弟沒有任何不滿,但她是嫡女,理應也有繼承的權利,不能因為她是女孩兒,便隻打發了她。”
沈懷楠:“小姑娘……倒是很有堅持。她要是想要幫扶,咱們家可以幫一把。”
小花白她爹一眼,知道她爹心裡憋著壞,道:“世上百花當齊放,每個人都有想要爭取的東西,阿爹,你彆破壞。”
沈懷楠哪裡敢啊。他是真心的。這個姑娘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就是個好姑娘。隻是她爹正好是鎮南侯而已。
這個好人怕是已經被逼瘋了。
他笑了笑,一派和煦模樣。小花打了個寒顫。
她索性離遠了些,他爹笑起來真嚇唬人。
這個笑容不熟悉的人看了稱作善人,熟悉的人看了稱作笑麵閻羅,後來祖母見了,便說出了真相。
她小聲的對她道:“你阿爹……是不是拜菩薩拜得腦子進了水,怎麼學著菩薩笑?”
後來小花跟阿娘兩人私下比對了一次,發現確實跟家裡供奉的觀世音菩薩笑的一樣。
著實嚇人。
不過,祖母如今老了,每天隻睡了吃,吃了睡,偶爾跟她說說之前的事情。
阿娘說,祖母怕是這幾年就要去了。
小花想起這件事情就傷心。
不過除去家裡的祖母,她還有一個身體康健的祖母,便是阿娘的嫡母,曾經的文遠侯夫人唐家祖母。
她是個……是個奇怪的人。
在阿娘的眼裡,唐家祖母是個十分看得開的人。因為看的開,所以下半輩子活得很好。
比如說,她很早就拒絕兒子們帶著孫子孫女上門伺候——她早年跟文遠侯,也就是她的祖父和離之後,便一直自己單獨住著。
小花剛開始還很不理解她為什麼如此,阿娘就解釋,“你祖父那個模樣,也不管家,她一個人操持家務,養育孩子,十個裡麵有九個不是自己的,都是為了彆人做嫁衣,她又不是聖人,自然不喜歡。”
“後來……她為了幫你阿爹和我出口氣,便跟你祖父和離了。”
小花好奇,“幫阿爹出氣?”
折邵衣笑著點了點頭。
她道:“說起來,你兩個祖母,都為你阿爹出頭過。”
小花纏著阿娘,“你說說。”
折邵衣回憶道:“第一回,是長平十二年還是十三年來著,我都記不清了,那年你阿爹的生父昌東伯欺負人,阿娘當時還是一個後院的姨娘,就敢衝上去打昌東伯……”
她回過神,笑著道:“但其實,她當時也不是很滿意你阿爹做女婿。”
小花聽這些上一輩的事情很是喜歡,她說,“阿娘,你們單獨一個人出來,便是一個話本子了。”
折邵衣露出些傷懷,“可惜,你祖母身子不好了。”
小花安慰她,但是人的生老病死,自有來時,也自有去處。
折邵衣哎了一聲,不過,她道:“倒是你唐家祖母可以動一動。”
唐氏快要生辰了。
往年都是不做的,但是跟折邵衣有相同的問題,折碩明的兒子和折宴明的女兒到了年歲,他們得給孩子們尋摸一個人家。
這話是直接問到折邵衣這裡來的。折邵衣笑著道:“我定然是要幫的,隻是我一時半會,還真想不出人來。”
不是做媒的,真做起媒來,還真是忐忑。而且這需要去看對方的家世,人品,性格等。
說句慚愧的,她現在忙著測量土地的事情呢,哪裡有時間搞這個。就是小花說要辦宴席,她都沒空。
說起來,她又心虛了。跟阿姐一般,她覺得自己也不是個好母親。
這就是雙官員家庭的痛處了。沒有時間去管孩子。
折宴明的妻子乾脆道:“馬上就是母親的生辰了,母親這些年從未辦過壽辰,咱們不如就大辦一次,邀請了人來看看。”
折邵衣覺得可以!她對小花說,“你瞧著如何呢?”
小花點頭,“好啊。”
她還蠻高興的,回去跟阿姐要了可以跟她匹配的夫婿畫像,一家家的送了帖子去,不管是世家還是寒門爬上來的清貴,不管是家世好還是家世不好,隻要長得好看的,她都送去了帖子。
折邵衣:“……”
其實是有點羨慕的。
小木姑娘也很羨慕,“我能跟你一起嗎?”
小花覺得可以啊。
鎮南侯的女兒,也是個身份不差的。
兩人搓手手等待那天的來臨。
但是……
這天下事情,自然是有人哭,有人歡喜的。
她們歡喜,男兒郎們就有得哭了。先是世家子,他們去選皇太夫,這是為了自家的宗族,但是沈懷楠的女兒是為哪樁?
不去不去!他們的傲骨怎麼可能被個奸臣之女給折斷了。
丟不起這臉,而且此女十分凶殘,不久之前那探花郎不就因為跟她一起,然後惹了她不痛快,被她扔去了窮苦之地嗎?
而且,她身邊那個鎮南侯女兒,也是個凶殘的。此女大逆不道,竟然還敢提出要繼承鎮南侯之位,要跟弟弟爭位置。
也是個凶殘的。
惹不起。
所以世家這邊是拒絕的。寒門那邊……寒門那邊也不敢啊。沈懷楠愛女如命,沒看見打過她主意的都被弄出京都了嗎?這不能要啊。
至於鎮南侯女兒……鎮南侯這個老畜生,他們一直都不對付,折了他們不少的人馬,娶他的女兒根本無可能。
於是,小花和小木姑娘收到了所有人送來的婉拒帖子。
沒空,沒空,都沒空。
兩人還沒得及傷心,便發現壽辰宴被取消了。
唐氏如今已經開始生白發了。她染成了黑色。
折碩明折宴明帶著媳婦跪在地上,求她辦個生辰宴。唐氏眼睛一閉,懶洋洋的睡覺。
“我不辦,要辦,你們就給我辦喪禮。”
折碩明惶恐,“母親!何至於此。”
唐氏打了個哈欠,“隨你們想花頭,這麼多的花你們不買些回來辦賞花宴,偏磨著我辦壽宴。”
她又要睡過去了,“出去吧,你們再跪,下回就再也彆踏進我的府裡。”
折碩明歎氣,“母親,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
想了想,又道:“母親……這麼多年了,父親……”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惶恐的開口,“不要說——”
但已經來不及了,唐氏一個枕頭就摔了過來,“滾——一年以內不要進我的宅子。”
人都跑走了。
唐氏很滿意。
借題發揮成功,安靜睡覺一年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