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洵會忽然出現在這荒郊野嶺中,是燕潮見沒料到的。
方才她下車時往人群中一瞥,分明瞧見他悠悠倚在馬上被幾個望族子弟簇擁在中間,說說笑笑。
容家位高權重,而容洵又是個整日笑嗬嗬看起來就沒什麼心眼的傻子,想巴結容家的人可不是就專挑容洵下手了麼。
她本以為容洵雖紈絝,但腦子還是清醒的。如今知道他上了二皇子的船,燕潮見便否定了自己之前的看法。
容洵是個蠢的,又蠢又荒唐。
他的阿翁阿耶,他的兄長,乃至他母親的娘家,數十年來無一變,是堅定不移的保皇黨。
可他卻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若是二皇子最後奪嫡失敗,容家滿門上下便會被他一人連累。
且不說燕景笙背後有虞家的勢力,麾下又有數百親衛軍,聖人更是親自為他啟蒙,教他帝王之術、君王之道。
燕景笙的太子地位,堅如磐石。
容洵憑什麼放著安閒的日子不過要上二皇子的船?
燕潮見隻能想出一個結果,他不是蠢,就是貪。
此刻望著那隻伸到自己麵前,關節分明的手,她皺皺眉,心底生出了戒備。
“公主?”
“你為什麼會在這?”燕潮見打斷他,“此處這般偏僻,你來得倒巧了。”
容洵顯然有些茫然,眨巴眨巴眼,無辜極了:“公主姐姐這是在懷疑我?”
燕潮見動彈不得,隻能忍著劇痛拿眼定定瞪著他。
容洵便乾脆收回手,一蹲身,手肘搭在膝上,悠悠將暗紅袖緣往上撩,露出一小截白淨又緊致的上臂。
“你乾什麼!”
“彆怕。”
容洵抬眼,衝她微微一彎嘴角,將那隻手臂伸到她麵前。隻見他的前臂內側,赫然有一道長三寸的傷痕,像是被什麼刃器劃傷所致,此刻雖止住了血,傷口周圍卻腫起一圈,瞧上去非常駭人。
“公主去得有些久,我不放心,便騎馬來追你。”容洵道,“結果你猜怎麼著?”
分明自己也受了傷,他卻半點不為所動,唇邊噙起絲神秘兮兮的笑。
“我被埋伏了。”
“馬受了驚,為了牽製住它隻好稍稍使了些蠻力,結果就這樣了。”語氣聽上去很無所謂,“那條小徑上的陷阱我方才查過,分布密集且不止一兩處。不像是為了捕獸。”
“所以我擔心公主是不是也遭了不測這才順著小徑一路找了下來。”
容洵又將袖緣放下,轉而與她平視,他靠得很近,燕潮見幾乎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在輕輕顫動。
“如何?”他問,“現在願意信我了吧?”
“指不定就是你賊喊捉賊。”
容洵聽罷,頓了一秒,方才後知後覺,“……公主莫不是對我有什麼偏見?”
不等她答話,又自顧自地說:“不管你怎麼想,我可是不願公主受半點傷害的。”
他抬起眼。
“公主就該一直這樣高高在上的好。”
燕潮見不解他意,隻覺這話十分古怪,麵色便愈加冷然。容洵卻已不打算接著往下說,立起身,拍拍衣擺,側過半身背對她。
“馬拴在上頭那條小徑上了,從這兒過去約莫一刻鐘便能到。”
燕潮見顰眉,“……你什麼意思?”
容洵回眸,眼底閃著狡黠的光芒:“當然是打算背你啦。彆看我這樣,背個女子的力氣還是有的。”末了還拍拍胸脯,“保證不會摔你下去!”
“不要。”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當即開口拒絕。
“你回去知會禁軍,叫他們來尋我。”
若是上了容洵的背,自己會徹底受控於人。
“…公主姐姐當真?”
自頭頂傳來的聲音裡忽地帶上了點陰冷,聽在耳裡卻又像是錯覺。
“公主分明這般疑我,卻相信我自己一人回去真會幫你知會禁軍?”
燕潮見一頓,倏地抬眼,容洵正負手悠悠立在她身前,居高臨下地批睥睨著她,嘴角上挑,渾然天成的貴氣,“公主姐姐這究竟是信我,還是不信我啊?”
她沒有回話,暗暗咬緊牙關,心底在反複斟酌,便聽容洵接著說:“公主若是聰明人,就最好同我一塊兒回去。”
“…你覺得呢?”
容洵不是友,也並非就是敵。
在沒有確切佐證圖紙在她手中之前,他不會輕舉妄動,更彆說是對自己下黑手。二皇子如今養精蓄銳,他還需要太子伴讀和駙馬候選的身份留在宮裡。
眼下她在明,敵在暗,她必須被迫去選最穩妥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