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幾乎是門扉被掩上的瞬間,外邊就傳來了落鎖的聲音。
燕潮見挑眉,並不意外,她知道這是圈套,跟著小廝進來不過是想知道究竟是薛丁燕背叛了自己,還是薛家人另外有什麼謀劃。
她讓容洵和青魚莫要出聲,自己站起身靠近門扉,隔著戶紙,隱隱能看見外邊站著一個人,看身型像是女子。
“也不知你打算把我們鎖在這兒多久?”她道。
那人冷哼了聲,“放心吧,這裡偏僻得很,沒人會來,也沒人會知道你們被關在這裡,隻要你們不吵不鬨,明日一早,我就放你們走。”
“你是伺候薛明的那個婢女?”
還不待燕潮見說完,容洵不知何時步到她身側,眯眼盯著戶紙上的人影看,他對聲音很敏感,但凡聽過一次的聲音便很難忘記,“看來你知道我們來是要做什麼的。”
婢女頓了頓,沉聲道:“我當然知道。”
她說:“你們不就是打算把真正的薛家嫡子送還給薛家嗎?然後……借著薛家對你們的恩情,肆意妄為,讓那個臥在病榻上的替代品被眾人嘲笑,遭世人冷眼,最後自生自滅。”
薛殷一旦回了薛家,薛明這個過繼來的孤兒隻會淪為笑柄。
她的聲音中飽含了太多幽怨和恨意,顫了顫,陰冷地笑了:“我知道的,我知道一切,但你以為你們成功了嗎?不,你們沒有,我不會讓你們殺了他的,我會鏟除一切出現在他麵前的絆腳石,讓他得到他本該擁有的一切!他忍受了太多的痛苦,這是他應得的。”
“你們休想奪走我們的東西。”她漲紅了眼,咬牙切齒。
燕潮見垂垂眼簾,看見身後的青魚因為這話滯了滯身形,她又抬眼:“你覺得,我們會聽你的話?”
“當然不,我沒那麼天真。”婢女冷笑,“你們是來害他的,我可不會隻把你們鎖在這裡這麼簡單。”
她話音落下,從屋內的軒窗外忽然飄進來幾縷白煙,迅速籠罩了狹窄的室內,幾乎是同時的,容洵展臂護住燕潮見蹲下身,從袖中遞給她一方手帕,“掩住口鼻,這煙量不多,等她走了我把房門破開。”
燕潮見垂眸一看,不禁微愣了下,這方手帕竟是很久以前,在皇都的茶樓地下,她替他壓住傷口止血時用的,原來他一直收著,還把它洗得那麼乾淨。
燕潮見忍不住彎了彎眉眼。
外麵的婢女大概是覺得事成了,咯咯笑出聲,詭異又刺耳,“彆怪我,誰讓你們打算殺了他,我不管什麼嫡庶尊卑,那些都是麵子,我隻講究先來後到,薛殷早就該死了,既然是死人就好好給我閉上嘴,不要冒出來搶彆人的東西!”
她的聲音隔著一道薄薄的門扉,傳進青魚耳裡,使他蜷縮起身子,低垂了頭,因為帷幕的暗色輕紗,他的眼前似乎隻能看見一片漆黑。
死人,不要去搶彆人的東西。
……他明明沒有那樣的打算。
外麵沒有聲音了,容洵幾乎是在那個婢女前腳剛走,後腳就站起來唰地一聲踹開了門扉。
室內白煙霎時接連湧向屋外,燕潮見乾咳兩聲,發現青魚還蜷縮在角落裡,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臂,他還沒來得及抬眼,就聽見她沉沉的聲音,“你不是死人,薛家也不是他們的東西,你隻是想見自己的家人。”
“這難道是什麼大逆不道的錯事嗎?”
“不是的。”她道,“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公主……”青魚的聲音有些抖。
她不再說,將他拉起來,大步走出屋內。
屋外清新的空氣使她腦中的昏沉消散了。
容洵見她出來,忙幾步上前,“公主,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皺著眉,想伸手碰她又有些不敢。
燕潮見彎彎眉眼,伸手勾住了他的手,指尖輕輕絡住他,有些冰涼,“沒事的,不要緊。”
容洵微不可見地滯了滯,垂著頭,任由她拉住自己的手,沒有鬆開,片刻,才低低“嗯”了一聲。
“這是怎麼回事?”
薛丁燕帶著幾個護院大步邁進了院中,燕潮見回首,發現那個婢女被人抓在她身後,正嚶嚶地哭泣。
燕潮見道:“怎麼回事,問問你身後那個婢女不就知道了?”
薛丁燕皺皺眉,冷著視線瞥那婢女一眼,又把目光放回燕潮見身上,“若不是我讓人盯著,差點就要以為你那日說的話是在騙我了。”
她方才在正廳久久等不到人,氣得摔了兩個茶蠱,還在怒罵容家人果然騙了她。
燕潮見挑眉:“這是你們的家務事,管不好下人,跟我可沒關係。”
這個婢女是跟著薛明一起進薛家的,體諒她這些年不離不棄,吃了很多苦,鐘氏這才放她一直伺候薛明,沒有太管教過。
誰想今日就敢把手伸那麼長。
若是容家這幾個人在薛家出了什麼事,薛家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薛丁燕氣得呼吸沉沉,可眼下不是處置她的時候,她抬起眼,“換個地方說話吧,希望你那日跟我說的話不是在扯謊。”
“自然,我從不食言。”
如她所料,薛家沒人會信她,也就隻有個薛丁燕願意在她身上賭一把。
但,足夠了。
她回眸看青魚一眼,發現他正定定注視著遠處的薛丁燕,輕紗遮掩了他的麵容,看不真切。
但他一定早就想和自己的家人相見了吧,他已經想了整整七年了。
所以今日,本該死去的薛殷從遙遠的皇都回來了,回到了他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