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在裡頭呢,屬下今兒進去看過他兩回了。將軍放寬心,殿下如今行動不便,決計使不出小伎倆!”
沈將軍點頭不再說,一扯韁繩翻身上馬。
孫重忙要上前送他,結果腳才剛邁下台階,像被什麼打了一下,他小腿一痛,一僵,竟抽了筋,整個人沒了支撐,直直朝前摔了下去。
臉先著地,在石階上愣愣嗑了好幾下,發出幾道悶聲,隨後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滾到了地上。
周圍禁軍見了忙齊齊喚“都尉”,紛紛上來扶他。
孫重這會兒痛得是眼冒金星,捂著臉直叫喚,“哎喲,我的鼻子,我的鼻子。”
在遠處一顆參天大樹上,容理倚在樹乾上隨意拋了拋手中石子,容洵在旁邊看他,“這就是你要跟來的目的?”
容理將石子隨意一丟,“打偏了不行麼,還說來看她出醜呢,這算什麼出醜,沒意思。”說罷,腳一退,躍下了樹。
容洵站著沒動,回眸望了眼儲宮的方向,他記得方才容理瞄準的是抬步輦的宮人,所以他連匕首都□□了,結果在前一秒時,容理忽然改了目標。
容洵的眸光冷下來,“你給我離公主遠點。”
容理的嗤笑聲遙遙傳來,“放心,我對她半點興趣沒有。”
-----
即使是入了夏,夜裡的小杏山也依舊有些冷。
燕潮見踩著石階緩緩往上走,上回她來這裡,是為了見容洵,手裡還拿了燕景笙送她的那把袖珍刀。
沒想到第二次再來,局麵已經變了那麼多。
她當然沒想過能闖進儲宮去看燕景笙,聖人不會允許,但不代表,他們沒有彆的辦法可以見麵。
聖人能洞悉一切,掌控一切,但唯獨忘記了,她和燕景笙之間有很多很多他無法掌控的東西。比如說,記憶。
小杏山對燕潮見來說並不是充滿了多麼美好回憶的地方,但對她和燕景笙來說,算是個特彆。
此處偏僻,沒有宮人會來,很適合平日裡必須裝得高高在上的公主太子一個人在這裡痛哭一場。
而德寧皇後病重時正好是杏花盛開的季節。
所以燕潮見和燕景笙都不大喜歡杏花。
她輕輕邁上最後一層台階,一抬眼,就在涼亭裡看見了那個陽春白雪般的少年。
似乎已經好久沒見到過他了。
他端坐在亭裡,身上披了一件白毛大氅,依舊是淡漠得沒有半分煙火氣息的一張臉,她和他分明生得那麼相似,給人的感覺卻天差地彆。
聽見腳步聲,少年微微抬眼,看見她的瞬間,封存在他眼底深處的冰雪融化了。
“阿姊。”
但即便如此動搖,他也依舊能做到麵不改色。
燕潮見邁進涼亭,在他身前站住,“傷可好些了?”
燕景笙抬眼注視著她,輕輕“嗯”了一聲,“好多了,阿姊彆擔心。”
他又問,“阿姊是不是有事要問我?”
若不是要緊事也不會冒險來硬闖儲宮。
“你也知道我有事問你。”燕潮見微歎口氣,“你出來得太久難免被人察覺,我長話短說。”
“虞家七郎,到底怎麼回事?”
燕景笙眨眼,低喃:“…阿姊都知道這麼多了?”
語氣倒不驚訝。
“虞家想保虞七郎的命,能幫他們的隻有我,所以我和他們做了個買賣。”他道。
燕潮見顰眉,“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阿姊若是想問虞七郎是何人,如今身在何處的話……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她道,“有些事,我來做會方便很多。”如今圖紙在她手裡,燕景笙就算拿著虞家的人也沒用。
“……阿姊真笨。”
少年突如其來的歎氣聲讓燕潮見微愣了下。
他把視線挪回她臉上,“就是不想讓阿姊卷進這種事裡來,我才一直沒把虞七的事告訴你。”
“阿姊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
阿姊已經為他做得夠多了,已經夠了。
拂過山頂的微風帶著涼意,吹得燕潮見頰邊鬢發微微搖曳著,她靜靜看著燕景笙,是因為知道他的用意嗎,她久久不曾說話。
半晌,她終於啟唇,說的卻是一句:“燕景笙,你才笨。”
燕景笙被她說得微微眨了眨眼。
她接著道:“你少一廂情願了,如今的境況可不是隻憑你一人就能破局的。要掰倒他們,絞車弩必不可少,你心裡清楚得很。而我,不會把圖紙給你。”
她說,“有些事,我要自己來做。”
“阿姊……”燕景笙垂眸。
“你不是很聰明麼,怎麼到了這種時候就笨得不像是我親弟弟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在走的這條路艱險到容不下對任何人的心軟。
少年終於因為這句話微微顰了細眉,“阿姊就會欺負我。”
他明明隻是想護著他的阿姊。
“告訴我吧,”燕潮見開口,“虞七郎到底在哪兒。”
她的語氣不由分說,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燕景笙靜靜盯著她看了一會,眼底帶著些探究,半晌,終是垂眸,輕輕拉過她的手,食指在她手心裡劃過,連線成字。
燕潮見盯著盯著,神色就凝下來。
燕景笙在她手心裡,寫了一個“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