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2 / 2)

折君 素染芳華 19026 字 4個月前

柳燕:“???”

怎麼她上回說了句話挨耳光,到柳漁就這?就這?就這?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王氏背影,直到王氏回了正屋,柳燕心態崩了。

她娘果真是偏心柳漁的,偏心到她那不知在何方的姥姥家去了!

柳燕瞪了柳漁一眼,氣飽了,也睡不著,轉身就出門找要好的小姐妹怒噴王氏去了。

柳漁卸了一身的氣力,滿心疲憊地趴在床上,將臉埋在枕間,把所有思緒全放空,許久之後才恢複些許心勁兒,為此後作起了打算。

而正屋裡,王氏回房就怔怔坐在床沿出神。

柳康笙等了一會兒,沒聽王氏給他說情況,出口問道:“怎麼說,為什麼回來得這麼晚。”

王氏打迭了精神,把柳漁的話作了轉述,末了猶豫了好一會兒,道:“康笙,我總覺得,這些年我太虧待了她。”

柳康笙皺了眉頭,身子微微坐直了些許。

王氏嘴邊的話就滯了滯,末了還是那點子良心未泯,同柳康笙道:“因她是我帶過來的,我怕大郎他們兄弟幾個不樂意,打小就把她和家裡的孩子區分開來,漁兒也乖巧聽話,這幾年打絡子也給家裡交了不少的錢,而且……而且我當年過來時,也帶了些家底兒……”

柳康笙眼神陡然一利,王氏到嘴的話就縮了回去。

柳康笙也意識到自己反應大了,沉著臉道:“當年那些錢,這些年不是早用了?還提這個作什麼?”

見他沒有發作,王氏才壯了幾分膽色,囁嚅道:“也不是要提那個,我是說,漁兒也十五了,再留她兩年,怎麼也得說人家了,你看是不是後邊她刺繡能賺到銀錢的話,給她一些作嫁妝?”

後邊這一句,王氏是鼓足了勇氣才敢說的。

沒有嫁妝的女人,生得再好到了婆家也要受蹉磨。

柳康笙聽王氏為柳漁跟他討嫁妝,眼裡閃過幾分異色,倒彆過了眼去,不敢讓王氏從他神色間覺察到什麼,含糊應道:“成吧。”

把王氏喜得什麼似的,一張浸染了風霜的臉笑出不少細紋來,“那我替漁兒先謝你。”

柳康笙嘴角肌肉抽了抽,垂眼尋思起怎麼才能把事情做得更周密些,為了將來日子消停,最好就是除了老大倆口子,這家裡誰也不知道。

又想起老大說的,那周牙婆是常年裡走南闖北的大戶,尋常姿色都瞧不上,買人也要正正經經的去官府交割文書,斷是不肯少了一點手續的,這卻是有些難辦。

不過柳康笙斜眼睨一眼還兀自傻樂的王氏,覺得真不成的話也不是多大事,為了老大和寶哥兒著想,二房三房要避著些,拿捏個王氏還不在話下。

正午的辰光就在這倆口子各懷心思中度過了,柳康笙因心裡存了事,難得的今兒沒訓誡柳漁,看著時間點兒差不多了,起床喝杯熱茶就準備去地裡。

柳家弟兄三個自然都起在柳康笙前頭的,父子四人要出門時,柳家來了一位稀客。

一個年過四旬的婦人,衣裳穿得乾淨板正,頭發抿得溜光水滑,不是柳家村人,柳家幾個大人倒個個都識得她是誰——鄰村張大娘,常日裡走村串戶給人保媒拉纖的媒婆。

這一年柳家正當適婚之齡的是誰,這媒婆又是為誰而來的,一家子心裡都有譜。

伍氏和柳大郎對了個眼色:看吧,可是叫我料準了?

柳大郎一顆心高高提了起來,伍氏臉上倒還端得穩當,無它,要是鎮上富戶來提親,找的可不會是張媒婆,至於周邊幾個村的少年郎嘛,伍氏是不擔心的,哪家出得起八十兩的聘銀?

她衝柳大郎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示意不必慌張。

夫妻倆很有幾分默契,柳大郎提著的心就落了下來,他是最放心伍氏不過的,有伍氏盯著,不怕出什麼意外。

而柳康笙心中也穩當得很,王氏中午才透過話,一時還沒有嫁女的打算,況沒他點頭,王氏也沒膽兒作那麼大的主,他一個男人也不好同媒婆打交道,遂也不多說什麼,與那張媒婆打了聲招呼就帶著三個兒子出門去了。

王氏中午才想過女兒嫁妝的事,這轉眼媒就踏進了家門,雖還準備多留長女幾年替家裡再賺些銀錢,也替她自個兒攢幾個嫁妝,可媒婆是最不好得罪的,也笑吟吟請了張媒婆堂屋裡坐。

柳家三個兒媳在外人麵前那是一個賽一個的會做人,泡茶的泡茶,拿花生瓜子的拿花生瓜子去了,一句都不需王氏囑咐。

王氏笑著拉了凳子請張媒婆坐,笑道:“今兒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張媒婆先把柳家三個兒媳誇了一誇,而後才轉到正題:“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哪,王妹子也知道我是做的什麼營生,老姐姐今兒是給你報喜來的。”

王氏有些尷尬,麵上倒還掛著笑,道:“瞧您說的,這無端端的,喜從何來。”

這時伍氏已經端了茶進來,把兩碗熱茶先給王媒婆奉上一碗,又給婆母王氏奉上一碗,而後就笑吟吟問道:“張大娘今兒來,彆不是替我家大妹妹說合來了吧?”

都道是長嫂如母,可那是當娘的沒了的情況下,王氏這還在呢,伍氏這作派就有些不講究了。

張媒婆是個老道人,嗬嗬笑著謝了伍氏的茶,啜了一口潤了潤喉就岔開了話題,問伍氏:“你和大郎的婚事,當年還是我說合的,怎麼樣,老太婆沒騙你吧,可是掉進福窩裡頭了?”

這要不是掉進了福窩裡頭,哪裡敢當著婆婆的麵插嘴問小姑子的婚事哪。

伍氏眸光閃了閃,笑著道:“那可不,一直想謝大娘替我說合的這麼一門好親事,今兒可不就給我了機會,能親自給您奉一碗茶,我呀是特意往裡擱了勺糖的,請您甜甜嘴。”

張媒婆直笑,二人你來我往的說了兩句場麵話,期間林氏又端一碟自家炒的瓜子來,說了兩句好話就退了出去,伍氏也知道不好呆了,跟著林氏一道出了堂屋。

張媒婆等人走遠了,這才小聲的和王氏說起了正事。

她這一趟確實是為柳漁來的,她們村村正家的小子,上個月同人來柳家村,見過柳漁一麵,這就掛心上了,擱心裡惦念了些日子,在家裡尋思給他說親事的時候,就把心事同家裡說了。

村正娘子托人來柳家村打聽過,柳漁的風評那是再好沒有的,這不就相上了,央了張媒婆跑一趟,這是替她家小子說合來的。

王氏一聽來提親的竟是村正家,心下也不免動搖了幾分。

大慶朝令,村正長等職務多以“富戶”充任,能當得了村正,那家境通常是村裡數一數二的,柳漁要真是嫁進那樣人家,往後日子自然是不會差了去。

可她中午才與男人說過要把柳漁多留幾年,更是央了柳康笙同意柳漁後邊賺的錢抽出一部分攢作嫁妝,現下哪裡敢應承。

何況就算她想,柳康笙也未必答應,柳漁從前打絡子一年都能給家裡添幾貫錢的進項,現在可是又學刺繡了,以後賺的隻多不少,家裡少說要留她到十七歲上。

想到這裡她搖了搖頭,道:“老姐姐有心了,不過不瞞你說,我家漁兒還小,我還不舍得把她嫁了,家裡尋思還想多留她兩年的,這樁親事怕是不能成。”

柳漁屋裡,因離著堂屋那張八仙桌極近,從張媒婆進到堂屋來她就聽到動靜了,小心的貼在門板上聽二人說話。

此時聽王氏一口回絕了親事,柳漁整個人都萎頓了下來。

堂屋裡,被王氏一口回絕了,張媒婆卻不氣餒。

柳漁那姑娘她是見過的,張媒婆這輩子就見過生得比她更好的了,她鄉下出身,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來讚這姑娘容貌,隻是張媒婆知道,就柳家這姑娘的長相,但凡能有個好出身,恐怕是皇妃娘娘也做得的。

養了這麼個女兒,柳家能輕易給許出去?

所以她今兒本來也沒做能成功的打算。

如此,被王氏拒了,也不失望,反倒是四下看看,忽然湊近王氏,低聲示意她尋個僻靜處說話。

這堂屋還不夠僻靜的?

王氏也拿不準張媒婆是個什麼路數了,倒也配合,領著張媒婆進了正屋,也不合房門,堂屋裡進沒進人一眼能瞧到,反倒是更不容易被人偷聽了去。

張媒婆至此才壓低著聲音說了今兒來的第二個目的,“你家閨女我是見過的,老婆子這輩子瞧的人多,再是沒有一個比得上她的了,我隻問你,想不想把她往那富戶家送,往後穿金戴銀,綾羅綢緞儘不缺的。”

王氏給她說得一愣,張媒婆就神神秘秘道:“你知道我有個姐姐,是嫁到安宜縣裡的,也是做的保媒的營生,縣裡頭跟咱鄉下不一樣,有些家底的還作興納個偏房……”

王氏倏然變了臉色。

張媒婆瞧她神色,隻道她是不願姑娘給人做偏房,勸道:“你彆覺得偏房不好聽,雖說是妾,可實在呀,就你家閨女這顏色,好好覓一覓,六七十兩也不是不能得的,以後吃香喝辣的,不比嫁個鄉下漢子強?”

王氏一張臉卻白得厲害,嘴唇都是顫的,抖著手對那張媒婆道:“這話彆再提,我當你今天沒來過。”

就要把人往外請。

張媒婆訕訕的,就這麼被王氏明請暗轟了出去。

王氏白著臉,連把人送出門一步都沒有,才將人請出堂屋門檻,自己就轉身回了正屋,嘭一聲合了正屋的門。

一直盯著堂屋動靜的伍氏一見這情形,就挑了挑眉,候著王氏一回屋,她笑著就迎上了張媒婆,甚是熱心地道:“張大娘,我送送您呢。”

等走出院子,離得柳家遠了些了,就低聲同張媒婆打聽起她今兒是給誰說項來的。

張媒婆才在王氏那裡吃了癟,這會兒被伍氏親親熱熱挽著手,也不瞞她了,把替鄰村村正家小子來說合的事給透了風,倒是後頭提的要說合柳漁去做妾的事,讓張媒婆遲疑了起來。

論理,乾她這一行的,和那倒賣人口的牙人不一樣,還是愛惜羽毛的,這種事情,可以私下裡幫著尋訪、牽線搭橋,卻不好跟那牽正經姻緣一樣,好掛在嘴邊。

這是可做不可說的。

可張媒婆隻要想一想柳漁那張臉,她一顆心就熱乎啊,這樣的姑娘,隻管去覓縣裡頂尖的富人家,隻要看過柳漁臉的,管叫他神仙也動一回凡心去。縣裡頭數得上號的富戶啊,這要是促成一樁,就算是和自家大姐各分一半,也能夠她嚼穀半年了吧。

張媒婆常日裡走千家踏萬戶的,對柳家的情況也很是清楚,尤其伍氏,在柳家是個什麼地位她心裡門清,當下見伍氏打聽柳漁的事,這張媒婆眸光一閃,倒是動了點兒歪心思。

王氏不許,那還不興柳康笙這個當家人願意嗎?

隻要把話透給伍氏,她就不信伍氏聽著六七十兩銀子能不眼熱。

張媒婆想到這裡,拉了伍氏到那沒人的空曠處,尋了棵樹根底下站定,如此這般把自己先前同王氏說的話同伍氏也說了一回,更把那些家裡有姑娘給縣裡富戶做了妾的人家往後能沾多少好處說得是天花亂墜。

“你想想是不是,這可不是跟賣人那樣的一錘子買賣,隻要姑娘得寵,往後那還不是半個親家?時不時回娘家,或是你們做兄嫂的往縣裡去探一探走一走親戚都是可以的,和嫁人有什麼兩樣,吃香喝辣、穿金戴銀,不比嫁到鄉下地裡刨食來得強?”

伍氏原本隻聽張媒婆說是給鄰村村正家的小子來說合的,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一回事,她心裡那小算盤一下子就活了。

“咱縣裡的富戶找偏房,真能給這麼多?我們村前兩年有個姑娘也是給人做妾,我怎麼聽說就得了二十兩?”

要是頭一回能給到六十兩,那不虧啊,反而是賺的,就像張媒婆說的,隻要柳漁能得寵,她們家也能當半個親戚處的,那豈止八十兩啊,伍氏兩眼放光,心裡柳漁的形象已經是一棵金光燦燦的搖錢樹了。

柳漁能得寵嗎,生得那麼個禍水模樣,那必然是能的啊!

光是想一想以後每年都能從縣城富戶家裡掏出好處來,伍氏連獨占柳漁賣身錢的心思都擱一邊去了,一雙手絞在一處,緊張的等著張媒婆的後話。

那張媒婆一見伍氏上鉤了,心裡就樂了,一揮手上袖著的一塊帕子,道:“怎麼不能,你那小姑子是個什麼顏色的,你心裡能沒數?那能是找尋常小富的?那必然是往縣裡能排得著前幾的去找啊,那樣的人家,富貴是你想得著的嗎?人家名下多少莊子、鋪子,手底下掌櫃站一塊都一遛兒的,咱瞧著六十兩是天價了,放人家那裡許就是露個指頭縫兒,能討著你家小姑子那麼個美妾,人家能心疼六十兩銀?你說說我這是不是給你們家送好事來的。”

伍氏一顆心怦怦的,血都熱了,整個人都活泛了。

張媒婆瞧著火候到了,便從旁攛掇,“你婆婆不樂意,直接把我老婆子轟出來嘍,你是明事理的,回頭再勸勸唄?要真有那意思,就來尋我,我去給你們尋訪去。”

伍氏心裡恨不能一迭聲兒應下來,麵上倒是知道不能落人把柄,笑道:“您是為著我們家阿漁好,想叫她過好日子去呢,我都知道,不過這事還是得爹娘做主,我一個做嫂子的,可不好說這話。”

嘴上是這般說著,倒是親親熱熱把張媒婆一路送到了村西口。

張媒婆就知道有門兒了。

兩人在村西彆過,伍氏一路腳步打飄的回了柳家院子,腦子裡已經盤算了不知多少個來回,琢磨著到底是賣了柳漁,八十兩她一家獨得劃算,還是把柳漁許給縣裡的富戶做妾,三房均分好處,以後年年還能再上門打打秋風長遠。

林氏和文氏都還在院子裡候著呢,兩人站在院牆邊,嘀嘀咕咕不知說什麼小話。

一見伍氏回來了,雙雙朝伍氏招手打眼色,等伍氏近了,林氏問:“大嫂怎麼送了這麼久?問張媒婆打聽了吧,她怎麼說?是替哪一家說合來了?”

格外關心柳漁這件事。

伍氏這心裡還沒盤算明白呢,自然是不會把張媒婆想把柳漁說到縣裡給人做妾的事漏出口風,隻悄聲兒把鄰村村正家請張媒婆來說合的事拿出來和兩個妯娌嘀咕。

林氏娘家就是鄰村的,對村正家的小子還真知道底細,這麼一聽心裡酸得,臉長得好可真夠占便宜的,哪怕是個拖油瓶,也有這麼好的姻緣送上門來。

又奇道:“這麼好的親事,娘怎的還不願意?我看她送了張大娘出來自己就回正屋了,連門都關了。”

說著弩弩下巴,示意伍氏看正房緊閉的房門。

林氏和文氏都覺出了王氏的反常來,誰家送客隻送到堂屋門外的,連院門都不跨出一步,王氏平時可不是這樣的作派。

這妯娌裡倆個不知,伍氏倒覺得自己是門清的,婆婆這就是不高興張媒婆給柳漁說合去做妾唄,她笑笑:“那誰知道,不舍得這麼早把大妹妹嫁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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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這一進正屋,足把自己關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來,出了屋也沒去旁處,而是敲了柳漁的房門。

母女倆個相對坐著,末了還是王氏先開的口:“下午張媒婆來家,你知道了吧?”

柳漁點了點頭,並不否認自己悄悄聽了壁角。

王氏看著長女的模樣出神,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神色極為複雜,“張媒婆來家,是要給你說的隔壁村村正家的小子,這原是門好親事,要是晚兩年來說,娘就替你應下了。”

王氏這難得的和煦溫情模樣,讓柳漁目光在她麵上停駐了片刻。

王氏神思有些恍惚,沒注意到柳漁和從前有什麼不同,她把今日中午和柳□□商量的話搬給了柳漁聽,“我今兒中午剛跟你爹說過,再多留你兩年,讓他答應把你往後兩年做繡活賺的錢拿出部分自己留下,以後作嫁妝壓箱,帶到婆家就不會叫人輕看了去。娘知道今天提的那家條件不錯,但你生得也好,咱也不攀高門大戶,似今天提親那家一般條件的,再過兩年也不難找。”

柳漁聽著王氏掰開揉碎的同她講著兩年後擇婿的事,心緒一時複雜難言,她問:“那他應了嗎?”

王氏也沒注意到長女用的是一個“他”字,而並不稱柳康笙為“爹”,想到頭一回為這個女兒爭取了點什麼,柳康笙還應了,王氏臉上就有了笑模樣,點頭道:“應了的,所以你這兩年好好乾,有你爹點了頭,這之後你賺的錢,娘就作主讓你自己收著一部分,以後都給你帶到夫家去,咱女人啊,有嫁妝,婆家才能看得你起。”

王氏麵上是真正的輕鬆,不同於前些天瘋起來時看柳漁似眼中釘一般,這一刻是真心替柳漁打算,笑意也是發自內心的。

柳漁卻自重生以來,頭一回對王氏生出了同情,王氏她當真了解過柳康笙這個相伴十數載的枕邊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