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小修措辭)(2 / 2)

折君 素染芳華 13574 字 5個月前

一個曾淪落進風塵裡的人得到尊重,一個從不曾被善待過一天的人被如珠似寶的珍視。

這對過去十七載的柳漁而言,是到死也沒能夠到的奢侈品。

然而這些,如今都被眼前的少年奉到了眼前。

柳漁的心不是銅澆鐵鑄,亦是血肉長成,也會……難抑心動。

可正因心動了,這一聲願意要說出口,卻愈是變得格外艱難起來。

她這一瞬的沉默,讓陸承驍分外難挨,他腳步微動,又頓住,望著柳漁殷切地許諾:“你信我,你想要好的生活,我給你好的生活,我會努力,以後必然比現在的日子還好,一定不讓你因今日的決定感到後悔。”

柳漁眼裡的光,卻在這時緩緩黯了下去,像一顆才騰起的星,又墜落下去、漸漸泯滅了光芒。

她神情中帶著一種難言的複雜,牽唇笑了笑,那笑卻極淺,隻上彎了一瞬便又落下了。

陸承驍愣了愣,不知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

柳漁卻沒由他多想,抬眸問他:“陸公子可知陳太太為何不願意陳昇娶我?”

陸承驍雖不知她這時候為什麼問起這個,還是點了點頭:“大概知道,門戶之見,應當是想要替陳昇找一個出身更好些的姑娘為妻。”

柳漁見他明白,反問:“那陸公子呢?令尊與令堂就不想你娶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嗎?”

陸承驍聽到這話,神色卻是一鬆:“姑娘對我家還不大了解,我少時家中並不富裕,爹娘開明,並沒那許多講究。長嫂是我外祖村裡的一個姑娘,大哥去外祖家時遇見,自己相中的,家中也隻是尋常,爹娘作主替他聘下了。”

“二嫂娘家是縣裡開糧油鋪子的,鎮裡人約莫都道是我家去縣裡開了個鋪子,所以爹娘替二哥擇媳的條件也高了,實則不然,二嫂亦是我二哥自己看中,央了爹娘去下的聘。”

他笑望著柳漁,眼裡都是熠熠的光:“我大哥二哥娶的都是自己心儀之人,到了我這裡,自然也是一樣的,我心悅姑娘,家父家母自然也會支持、尊重我的選擇。”

柳漁看著陸承驍,第一次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真是出奇的準,還記得初見時就覺得他君子如玉,那時隻是第一印象,而今再看,是真真品性如良玉一般的少年。

赤誠、乾淨、溫暖,仿佛通身都蘊著美玉的光輝。

柳漁太清楚陸承驍此時的求娶若是能成,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可以不用與柳家幾房人鬥智鬥勇、與虎謀皮,意味著她除了李家和逃跑那兩條路,還有一條更光明的坦途。

然而她可以坦然的去和李爺談交易,卻會因陸承驍的良善正直而不忍。

因為交易是彼此都付出了,而陸承驍,她沒有什麼可以報答,卻會將他拖進一個或許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的泥潭。

柳漁很想牢牢抓住他,心裡卻愧疚到顫抖。

最後的掙紮,是點醒他,給他再一次選擇的機會,也讓命運去做一次選擇。

她看著陸承驍,緩緩地搖了搖頭,把心裡的話以一種微緩的語調說出:“你不知道,你並不清楚娶我意味著什麼,遠不是門不當戶不對那樣簡單。”

見陸承驍疑惑等下文,柳漁肅了神色,眼裡蘊著陸承驍看不分明的冷厲和嘲苦:“你將麵對的是,有一堆人撕扯著你,綁架著你,試圖扒在你身上吸血。”

“陸承驍,你其實一點也不了解我,你看到的或許隻是這張顏色足夠好的臉,隻是我願意讓你看到的光鮮一麵,你可曾想過,你抗拒不了的或許隻是這張皮相,可曾想過,藏在光鮮之後的,或許是一窩子甩都甩不掉的爛泥。”

她喚了陸承驍名字,直視著他:“而容顏會老,花也總有凋殘的時候,甚至或許我還未曾老去時,你已經看得膩煩,可我身後那些血蛭,你卻再也甩不脫,這樣,你還想娶我嗎?”

柳漁一字一句說了,說完後,便看著陸承驍神色,靜待著他的答案。

她承認她的卑鄙,因為自己的艱難,看似磊落的把情況攤開在陸承驍麵前,實則是哪怕清楚知道沾上柳家就是沾上一個黑泥潭,也期盼著他能甘心情願躍下來。

陸承驍既沒有滿口應了,也沒有猶豫很久,他隻是從前的心結豁然全解,所以,她所有的算計,都隻是因為處境太過艱難。

“我願意!”

滿心裡隻有疼惜,這願意二字說得半點不曾猶豫。

柳漁卻阻道:“不急,關乎終生,公子細想想的好。”

陸承驍急了:“柳漁,我很確定……”

“陸承驍。”柳漁打斷他,道:“天色太暗了,你送送我吧,到柳家村還有一段距離,你再想想。”

這是她最後一點良心。

陸承驍靜默了下來,而後點頭:“好,我會仔細思量再答複姑娘。”

他把和柳漁用過的兩個拜墊搬回神龕前,又確認過火堆邊沒有能引燃的東西,這才與柳漁離開這裡。

兩人一路走著,柳漁始終沉默,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讓他安靜思考。

陸承驍也把心裡的話想了一路,直到離得柳家村近了,忽然想起他在山神廟中說要娶柳漁時她的反應。

初時,似是動容的,後來是哪裡不對,她眼裡的光似乎黯了下去。

陸承驍確定自己應該是沒看錯的。

他回想自己說了些什麼。

——你信我,你想要好的生活,我給你好的生活,我會努力,以後必然比現在的日子還好,一定不讓你因今日的決定感到後悔。

你想要好的生活……

陸承驍驀然僵住,有什麼轟然一下砸在他神魂裡,他陡然明白了是什麼讓柳漁眼裡的光黯了下去。

是偏見,是先入為主的印象,是他把柳漁框定住的一個既定印象。

他以為他早已經放下、不在意了的東西,原來一直還深藏骨血,不知什麼時候被觸發,在無意識中就帶了出來,甚至於他自己對此毫無所覺。

可卻是紮紮實實的刺了柳漁的心。

陸承驍整個人懵住,腳步還下意識的跟著柳漁行走,腦中卻隻剩下一片混亂。

他可還做過什麼?

是了,柳漁落水時,他把人救上來後,因著陳昇母子的對話,他下意識的生出了柳漁在設計陳昇,為了坐實和陳家的婚事的念頭。

可他忽略了,柳漁那樣怕水,她完全不會水,渝水河的水又湍急,天色全暗了,一入了河,若非他水性極好,換個旁的人許是都未必能順利把她救上來,柳漁怎麼會為了謀一樁婚事拿自己的命去賭。

一抹涼意攀進他心裡,而後遞達向四肢百骸。

因為被她算計過,便永遠以一樣的目光去看待她,陸承驍心尖顫抖著,痛如刀絞。

柳漁那樣聰慧,在他說出那句話時,就已然覺察到他的偏見了了吧,所以才會失望。

陸承驍心中還山崩海裂著,柳家村已是到了,柳漁停住腳步,看了陸承驍一眼,見他離柳家村越近就越是魂不守舍,眸光黯淡了幾分,卻仍能牽起一個笑顏來。

“我到了。”

“今日蒙公子相救,這恩情柳漁銘記於心,公子他日若有所驅譴,隻要柳漁能做到,必償今日之恩德。”

見陸承驍還有些怔愣,柳漁向他點了點頭,道一聲告辭,福身欲走。

陸承驍猛然拉住她袖擺,情急中喚了她名字。

“柳漁。”

柳漁抬眸看他,陸承驍迎著她的目光:“我的答複,你不聽嗎?”

還有答複嗎?

柳漁靜靜望著他,並不曾說話。

“姑娘可知,你落水時,陳昇也在岸上?”

柳漁眸光起了微瀾,靜候下文。

陸承驍望著月色下如煙似渺的少女,喉中緊澀:“他原是要下來相救的,我衝向渝水河時,聽陳太太說,他若下來,你便什麼名節也沒有了。”

他頓了頓,才道:“那時陳昇說,他娶你。”

他把指節一寸寸拳入掌心:“柳漁,我很自私,是我拽住了他把人丟了回去,自己奔你而去了,那時候隻有一個念頭——如果你會因落水而成為誰的妻子,那必須是我。”

柳漁長睫微顫,一言不發地聆聽。

“一入水後,滿心隻有怕失去你的恐慌,什麼也顧不著想,後來你嚇得抱著我不肯放時,身子微顫著,我心疼又生氣,那一刻我先入為主的生出了你是為謀一樁婚事而在陳昇麵前設計落水的念頭,方才,方才山神廟裡,我說以後給你過最好的日子時,你眼裡的光一下子黯了下去,我看到了。”

他說到這裡頓住,垂了眼睫:“當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麼,直到方才我才醒悟過來——是因我心裡還殘存著最初的印象,理智也被恐懼和嫉妒蒙蔽了。”

他看向柳漁:“你怎會為了謀一樁婚事就拿自己的生命去做賭注。是我的偏見還在,所以叫你失望了,對不對?”

柳漁心間一顫,抬眸看向他:“你又怎知我不會?我不是一直都在謀算嗎?”

“因為你驕傲、良善,你若願為要一樁好婚事拿命去賭,剛才就毫不猶豫應下我了,不會與我說那許多;你若執意要有一門好親事,不需要陳昇,隻需在送荷包不成那次後再見我幾回,我就是姑娘囊中之物。”

最後一句,無端成了表白。

柳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垂了眼簾,搖頭道:“我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好,公子高看了我,也低看了你自己。”

陸承驍微微笑了起來:“並未錯看,因我心悅姑娘,自初見時已生了情愫,姑娘問我喜歡你什麼——我不知這情由何處起,隻知道當我意識到時就已經深陷其中了,走不出來,也不想出來。”

“你說紅顏會老,花也終有凋殘的一日——或許容貌是我喜歡你的原因之一,可容貌它本身不也是你的一部分嗎?我喜歡的就是你,是完整的你,你會老去,我也一樣會老去。”

“柳漁,我想娶你,願終其一生都為讓你過上好日子而努力,不因你喜歡金錢財富與否,而是我就想把最好的都奉給你。”他灼灼望著她:“你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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