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1 / 2)

折君 素染芳華 11292 字 4個月前

柳漁迎來的是希望,而此時的柳家村,當柳大郎口中塞著的藥巾被取下,藥效逐漸消失,不足讓他昏睡時,他捂著襠部痛得滿床打滾的時候,伍氏和柳康笙就隻剩恨和絕望了。

他們是到此時才發現,柳大郎不是單純被藥倒了過去,而是……蛋碎了。

蛋碎了,那他作為一個男人還有什麼用?

伍氏的世界崩塌了,她才多大,她的一輩子還那樣長,她往後的就守活寡了嗎?

柳康笙的信念也碎了,他的長子,替他生下長孫,生下唯一的孫子的長子,不能人道了?

靜夜裡突然爆開的一聲地裂天崩般的嚎哭,和著柳大郎嗷嗷啊啊的慘嚎,讓留在院子裡沒被柳康笙允許進東屋的柳家其他人心中都是一陣發瘮。

文氏撫著肚子,微微退開些許,柳三郎卻是擔心,實在沒忍住,走到東屋敲了敲房門,問:“爹,大哥到底怎麼了?”

這一晚發生的事對他而言實在太過莫名,家裡頭猛不丁就衝來那麼一群人,其中幾個還是捕快,一家子大小全從屋裡被趕了出去,院門口被來人把守著,他們想靠近了偷聽一兩句都不成,村正請來了,繼母一張臉被打得見不著本來顏色,柳漁跟著彆人走了,大哥人事不知被抬了下來。

唯一能點醒他的一句話,就是柳漁對大嫂說的——沒能如你所願,換個八十兩銀子回來?

所以是大房賣柳漁,大房幾時打的賣了柳漁的主意?最後到底又是怎麼發展成現在這樣的?柳三郎是一點兒都沒搞明白。

屋裡躺在床上把身子躬得熟蝦一般的柳大郎惡鬼一樣的喚:“爹,弄死……柳漁,你給我弄死柳漁!弄死她……”

一邊說著一邊就哭了起來。

伍氏也在一邊哭嚎:“爹,報官,一定要報官!”

這夫妻倆二重奏一般的鬼哭狼嚎聽得柳康笙頭都要炸了。

柳漁、報官、報官。

他這一整晚上都被一個官字壓著,錢財沒了,祖上傳下來的地也沒了,長子還叫人給弄成了廢人,柳康笙痛不痛,痛,痛得喉嚨腥甜吐出了血來,可他痛也發作不出來,他怕官,就被那一個官字壓著。

現下伍氏一提報官,終於把柳康笙壓了一整夜的火全點了出來:“報,不怕死的,要一家子全進大獄的趕緊去報!”

自從生了個兒子後從來也沒受過柳康笙一句重話的伍氏被柳康笙陡然的爆發震住了,而後就更是氣憤,“為什麼,就平白讓我們吃這樣大的虧嗎?”

這話幾乎要把柳康笙噎死在當場。

王氏這事,那邊柳家暫不追究,他自己這邊還能漏出去?那就要捂死了,捂一輩子,捂進棺材裡,可不就是得白白咽下這麼一個大虧去,甚至於這虧他吃了,帶著孩子們一起吃了,還不能告訴他們為什麼。

當下被伍氏問得說不出話來,一時隻覺往日裡怎麼看怎麼順眼的長媳,此時也變得咄咄逼人、麵目可憎了起來,黑沉著臉咬牙問道:“我還沒問,你大哥伍金呢?他不是跟大郎一起去的,大郎成了這樣,你大哥呢?他在哪!”

這話裡話外竟是還要遷怒到伍金頭上了。

伍氏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可傷的到底是自己男人,伍氏也是心痛,轉而問柳大郎:“爹問的是,我哥呢?我哥他怎樣了?”

同樣是問伍金去向,關注點倒是全然不同。

柳大郎痛不欲生,滿心裡都是驚懼,什麼都聽不進去,隻是哭得眼淚鼻涕一處往外淌:“爹,你要帶我去治,一定要帶我治好。”

這是柳康笙疼了一輩子的寶貝疙瘩啊,可他拿什麼去給他治?碎成那樣了,又有誰治得了。

柳康笙一瞬間老淚縱橫。

柳三郎的拍門聲又響起,柳大郎這回倒聽清了,緊緊攥住了柳康笙的手,不住的搖頭,儘管痛生痛死,可柳大郎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醒,這樣丟人的事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了,家裡兄弟也不行。

柳康笙比他還清楚,這事情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不能往外捅,一旦往外捅了,他們一家這輩子都彆做人了,走到哪都會被指點。當下對伍氏道:“你二人都聽著,今天大郎隻是受了點小傷,旁的什麼事都沒有。”頓了一頓,才道:“柳漁今天往鎮上去之後再沒回過家,家裡尋了也沒尋到,恐怕是被人掠賣了。”

儘管那衛氏要求他對外說的是柳漁被他們賣了,可柳康笙考量再三,也舍不得斷了孫兒的前程,咬死了說柳漁是自己出去被掠賣的,左右隻要他們不去招惹那邊,那邊也不會知道他們對外怎麼說的。

被掠賣了?一路昏死著的柳大郎稀裡糊塗,隻以為柳漁當真被賣了,臉上閃過一種快意的扭曲,又痛恨:“那咱的八十兩不是沒了?”

快意也轉瞬間消失。

還有什麼八十兩。

隻是這當口誰也不想再刺激柳大郎了,誰也都沒心思接他那話茬。

伍氏知道公爹那話是假,卻也鬨不明白什麼是真,柳康笙也不需要他們明白,隻是把以後該怎麼行事交待清楚。

“你們也彆想著尋仇報官,我不怕明裡跟你們說,咱們家被捏著能捅破天的把柄,報官容易,可想囫圇從縣衙再走出來就不容易了,到時候咱們這一家老小全要搭進去,這輩子你們都彆再惦記柳漁這個人了,咱家從此沒這號人了,見了也繞著走。”

這話把伍氏和柳大郎全震住了,一家老小全要搭進去,伍氏想到今天來的三個捕快,雖不知到底是什麼事,可到底再不敢提報官兩個字了。

“好生照顧大郎吧。”他扔下這麼一句,出了東屋。

柳康笙出去,對著柳三郎和文氏、柳燕也是一般說辭,柳燕因前邊是看到爹和大哥夥同大嫂娘家兄弟綁了柳漁的,今晚再看著柳漁回來,她還以為人是被捕快給救了,現在,怎麼說是被掠賣了?不過她想想大概能明白,估計是賣女兒的名聲難聽。

所以,柳漁還是被賣了嗎?

那買她的人是誰,是今晚來的那些人嗎?買人的怎會如此囂張。

柳燕想不明白,可對這個家,對柳康笙、王氏、柳大郎和伍氏的恐懼卻是深植骨血。

文氏卻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壓根就沒讓柳三郎再多問,徑直拉了人回屋,這邊安撫受驚的二丫睡下,那邊就聽到正房裡柳康笙和王氏打起來的聲音。

確實是打起來了,柳康笙隻要一想到自己的銀子、自己的地,還有老大血糊糊的襠,就想到王氏中午逼他發的那個斷子絕孫的毒誓,能不打起來?恨不能把王氏往死裡打。他是不會覺得自己貪婪才引來今日之事的,十五年前貪婪,十五年後也一樣貪婪,他隻把這一切都歸咎到王氏身上,是王氏這掃把星招來的橫禍。

而王氏這回竟也一改從前對柳康笙的懼意,母獸一樣要跟柳康笙博命,衛氏找到她了,柳康笙再沒什麼能拿捏她,今日又受了這樣的刺激,今日種種,在王氏看來,這都是柳康笙和柳大郎夫妻的貪婪害的,害得她被衛氏捏住,害得她徹底失去了長女的心。

王氏仿佛又看到了柳懷遇,站在虛空中看著她,眼裡的厭憎一如十五年前。

她瘋魔了。

文氏在自己屋裡,隔著堂屋和兩道緊鎖的門都能聽出王氏的瘋狂。

“柳康笙,來,朝這來,今日你動我一下,咱們就魚死網破,我拉著你柳家上下一起死!”

“我一條賤命沒什麼,拉上你子子孫孫我值了!”

正屋的聲音戛然而止,可這短短兩句話已聽得文氏是心驚肉跳。

柳三郎從來都知道文氏比自己聰明,這會兒就看文氏,小聲道:“你跟我說說,這到底怎麼回事?”

文氏翻他一眼:“還沒瞧出來?你那好兄嫂要賣了大妹妹發一注橫財唄,八十兩,能是往好地方賣?爹跟他們合計著把我們和二房的人全打發了出去,偏心眼偏成這樣也是夠了。”

沒說出來的還有歹毒二字,到底是柳三郎親爹,又是她公爹,有些事可以想,不可以說,說了就是不敬不孝。

柳三郎經她這一提醒,才回過味來,想到王氏和柳燕也被哄著陪他們一道出去的,猛不丁一個激靈。

柳三郎和柳大郎不一樣,他是剛生下來娘就沒了,幾乎是王氏一手帶大的,小時候吃的還是王氏的奶。

雖說打小有柳康笙和柳大郎帶著樣,對王氏算不得多好,可也不壞,現在想到他爹為了讓大房私下裡發一注黑心財,把繼母王氏都一並騙了出去,要賣了柳漁,心裡不免就有些發寒,而後反應了過來:“那你之前腹痛……”

文氏大方承認:“裝的,大妹妹待我不薄,平日裡勤勤懇懇做活計就不說了,教我刺繡是一點沒藏私,我沒那麼黑的心肝,瞧出來了還睜一眼閉一眼,以後怕會一輩子良心不安,原想著娘回來了總能護著她,沒想到……”

沒想到王氏這麼沒用,人家都要賣她骨肉了,她還能被拿捏住。

這是柳三郎的想法,文氏瞧了出來,搖了搖頭,道:“沒那麼簡單,我看晚上那群人是衝著娘來的,那婦人待大妹妹頗親近,可不像買主,怕是有些淵緣。”

隻不知公婆什麼把柄被人捏在了手裡,被修理成這樣也不敢吱一聲,又想到王氏剛才那兩句話,心裡隱隱約約的覺出一些不安來。

柳三郎卻沒注意到這細節處,隻當王氏是被打得狠了放一句再尋常不過的狠話,他想到的是柳大郎的怪異之處,問文氏:“那照你看大哥那邊怎麼回事,剛才聽大嫂喊著要報官。”

文氏嗤一聲,賣人的倒有臉嚷著要報官,合著就許她黑人,不許人反擊唄。她撇了撇嘴:“誰知道遭什麼報應了,跟咱們沒什麼相乾,彆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