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翠兒就這麼跟著她，看著她買了頭繩又買了布。心中豔羨之餘又忍不住替她擔心。一直憋到了船上才忍不住問道：“表妹，你花這麼多錢都沒和姑姑他們說，要是姑姑知道了生氣怎麼辦？”
“沒事兒，我也沒亂花，這可是頂頂要緊東西。而且，我身上錢是自己掙，爹娘也不會管我。”
她這話瞬間讓關翠兒想到了早上自己和姑姑一起包那些包子。聽說一個要賣兩個銅貝，金貴很，她下手都不敢捏太重了。
“對了表姐，呐，這是你今天工錢。”
黎湘數了十五個銅貝出來放到一臉懵表姐手上。
其實若是要較真兒話，表姐工錢今日是沒有什麼工錢。但誰叫這是親表姐呢，她想拉一把。
十五個銅貝對於一個從小幾乎都沒摸過錢小姑娘來說，實在太有震撼力了。
關翠兒隻覺得手心兒燙很，沉甸甸叫她心慌。理智告訴她這錢不能拿該還給表妹，但手卻不聽使喚隻想緊緊攥著它們。
有了這些錢，她可以買好多好多雞蛋，爹娘都能吃上，再也不用眼饞阿成哥。她還可以去買些碎布頭回來做鞋子，爹娘鞋都快爛完了，每次出去都被好些人笑話。
十五銅貝可以做好多好多她以前做夢都想做事情……
“表妹……我……”
“拿著嘛，我聽爹說包子差不多都是你和我娘包。你是客人，哪有讓客人一直幫忙乾活道理，不給工錢說不過去。”
黎湘眼神真誠很，關翠兒心頭一熱倒是聽了勸把那十五銅貝給收了起來。
“謝謝你，表妹。”
她心裡頭明白其實表妹根本就不用給錢，隻是表妹照顧她而已。
關翠兒摸著懷裡那十五個銅貝，心情激動。恨不得現在就能回到家去，把錢拿給爹娘看看。不過想想又歇了心思。
爹娘還沒有分家，所有人賺銀錢都要先交給阿奶才行。可是阿奶眼裡隻有她大寶貝孫子，好吃東西從來輪不到自家。她，不想把這十五銅貝交上去。說她自私也好，不孝也罷，她寧願把這錢都買雞蛋給爹娘吃了，也不想便宜了大伯一家。
“表姐，跟你商量個事兒唄。”
“嗯？你說。”
關翠兒見表妹一臉嚴肅模樣，下意識坐直起來，儼然一副認真聽講樣子。逗黎湘差點兒沒繃住臉笑場。
這姑娘太乖了，乖叫人心疼。
“表姐，咱先不論親戚，我要是雇你幫我家做工，一天二十銅貝，你願意乾不？”
“不用不用！我什麼都可以乾不用工錢！”
“這不行，沒有讓客人乾活兒道理。”
黎湘挺忌諱公私不分，若是表姐真是無償給自家幫工，不管做好壞都不好去說她什麼。做工就不一樣了，拿了工錢認真乾活是基本，做不好可以罰，凡事都明明白白。
她仔細把這道理掰開了和關翠兒講，關翠兒腦子也不笨，很快聽明白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就想答應。不過一瞧表妹那張稚嫩臉，她就瞬間清醒了。
“表妹，還是等姑姑姑夫回來了再說吧。”
“什麼事要等我們回來再說啊？”
姐妹兩正說著話呢，船艙門開了，出去看郎中抓藥兩大人回來了。黎湘一眼就瞧見了爹懷裡那一疊東西。
“娘？？你們怎麼也買了布？”
“也？湘兒你也買了？”
黎湘默默翻出自己買那一塊棉布。
關氏拿過一瞧，發現和自己買那塊一樣都是棉，隻是顏色不同而已。
“這還買重了，說明咱母女倆心有靈犀嘛。本來是買了給你和翠兒一人做一身，現在好了，正好做兩身好換洗。”
關翠兒一聽這裡頭還有自己份兒，連忙拒絕道：“姑姑我有衣裳穿！你給表妹一個人做就行了。”
“你有沒有我難道看不出來嗎？我這個姑姑這麼多年也沒回去看過你，隻是做兩身衣裳給你有什麼不行。這事兒你說了不算。”
關氏成親生子這麼多年，自然是看得出來侄女佝僂著背原因。當著丈夫麵兒，她沒說褻衣事兒，不過等丈夫去船尾劃船了，她還是拉著姐妹兩小聲說了褻衣重要性。
關翠兒聽得麵紅耳赤，黎湘卻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內衣重要性不用娘說她也知道。她現在無比懷念自己衣櫥裡那些舒適又無痕各種款式小內內，可惜了自己不會裁衣縫製，不然話將布拿回去自己照著做件多好。
唉……
隻能回去找塊石板偷偷畫給娘瞧瞧，看看她能不能領會再做出來。不過內衣這種東西，女人應該是很敏感，娘應該能做出來吧，好想看看成品……
黎湘趴在窗舷上想著亂七八糟事兒，晃著晃著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候兒她還沒睜眼便先聽到了一陣兒吵嚷聲音，其中對門喬嬸兒聲音最為響亮。
“瞧瞧瞧瞧！有錢去買布卻不知還點兒錢給村裡人。太不知羞了！秋嫂子，我記得你前兒還念叨著小牛長快，又要換衣裳穿了。這黎家欠你們家錢都夠買好幾身兒新衣裳了吧？”
那刺耳聲音聽得黎湘心中頓生煩躁，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趕緊賺錢搬走，跟這種人做鄰居簡直比住在茅屋旁邊更讓人難以忍受。
她起身綁了下頭發，發現船艙裡東西爹娘都已經搬走了，大概是想著搬完了再來叫自己，卻不知怎麼先被對門兒看到了布。
今日自家賺了錢，買回來東西可不少，那喬氏自然是不舒坦了。
黎湘從船艙裡走出去，一眼就瞧見自家屋前圍了七八個人。兩三個是債主，其他都是看熱鬨。娘臉色很不好，表姐也差不多，但她卻站在前頭，擋住了喬氏咄咄逼人氣勢。
隻是，這麼多人，怎麼沒瞧見爹？
不管了，先上。
“喬嬸兒，你說你怎麼這麼喜歡來我家吵架呀，我家今兒可沒煮肉吃。”
聽到黎湘這話，好些人都想起上回喬氏吵架丟臉，幾個沒忍住還笑了。
喬氏兩眼一眯，臉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仿佛一點兒都不生氣。
“你家煮不煮肉是你家事兒，咱現在說是你家有錢買這麼多布卻沒錢多還點兒給債主？”
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黎湘真是想把這句話刻在她腦門兒上。
“喬嬸兒，你是我家債主嗎？”
喬氏：“……”
“今天是還債日子嗎？”
喬氏：“……”
“你是我娘肚子裡蛔蟲嗎？你怎麼知道明日我們家不會多還些給村裡叔叔嬸嬸？”
黎湘一連幾個問問得喬氏臉都漲紅了也沒答出來。
她無非就是想煽風點火，那就滅了她火。其實這群人裡頭，最沒資格來聲討就是她了。
“各位嬸嬸，你們都是看著我長大。從小到大我穿都是我娘我奶衣裳改。十三歲了扯點兒布做身衣裳很過分嗎？”
黎湘說著話，眼圈兒便跟著紅了，那小可憐兒模樣瞬間叫周圍人清醒過來。
是啊，黎家這十幾年來過什麼日子大家有目共睹，怎麼到了喬氏嘴裡，就變得舒適安逸，她們居然還差點兒跟著喬氏思路走了！
“咳……那什麼，家裡還有活兒呢，我先回去了。湘丫頭莫哭啊，嬸兒對你家可沒意見。”
“是是是，我家裡也還有事兒。”
七八個人很快離開，丟下喬氏一人。
沒人看她唱戲，她這獨角戲自然也就演不出來了，最後也隻能是咕噥了幾句悻悻回了家。
黎湘鬆了一口氣，看著她回家就跟送瘟神一樣。
“娘，下次她要是再來你就直接進屋子不要理她就是了。”
關氏點點頭，泛白臉緩和過來。
她不是不會吵架，隻是身體不行，一動大氣就又要在床上躺個三五日，白白浪費銀錢抓藥。所以遇上喬氏她一向是能忍則忍，不跟她較勁。
今日還好，沒受什麼氣，就是整日下來精神有些不濟。這個樣子自然是做不了衣裳，她一回屋就躺下了。
關翠兒是個閒不住，進屋就開始收拾打掃，洗衣裳。洗完又出去翻地，因為她聽到表妹說想要種些韭菜辣椒。
小半個時辰後，黎湘才瞧見自家爹回來。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種輕快，喜悅情緒。
“爹你去村長家談什麼了，這麼開心？”
“還能是什麼，當然是把錢還了麼。”
黎江雖然有些肉疼那些給出去銀貝，但這麼多年當真是多虧了村長照顧，所以他一有錢便想著先還了村長。其他就等著明天再說了。
明日是月初一日，固定還錢日子，村民們會自己上門來拿錢，也省他一家家去再跑。
“爹，現在能不能告訴我，家裡一共欠了多少？”
“欠挺多。好多年呐，舊沒還完又欠了新。你娘早些年病情凶險，郎中開了藥方要一整根人參拿去配藥。我去藥鋪問過了，最便宜都要十五個銀貝。”
人參這東西哪裡是窮苦人家能吃得起，可他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妻子去死，所以隻能求到了村長那兒。
當時黎家剛沒了大兒，小女兒也整日啼哭，一家子著實淒慘。村長便號召了全村人借錢。
若是幾百銅貝一家捐贈幾個也就完了。可十五銀貝，不打契約借，誰甘心出那個錢。
也是黎江一家平時口碑不錯，又有漁船有收入，村裡人願意相信他才借了錢。少幾十，多上百，都由村長記著賬。
一百二十戶人家，有大半都借了錢。還到現在還有五十來戶錢沒還清。
其實若不是這些年關氏病情反複，村裡錢早就還完了。
“村長當初借了咱家兩百銅貝，這些年也一直沒有催著還。爹剛剛去還錢時候兒拿了你一罐子黃油醬去。”
“應該……”
黎湘有原身記憶，知道村長爺爺是個很好很好老人家。
“咱家現在總共還欠村裡十個銀貝，另外你裘叔兒那兒，還欠了他三百，還有其他幾個叔叔，加起來也有四百多。”
這些都是妻子後來生病後他又去借，村裡實在沒臉去借了。
黎江說起這些，眼裡都泛著淚花。
“不說那些了，不管欠多少，咱家這回都給還了。”
黎湘還沒來及跟著傷感便聽到爹說要都還了。
“爹你要一次全還掉？”
“是這麼打算，有錢了當然要把債全還清。”
“……”
黎湘斟酌了又斟酌才開口勸道：“爹，要不然咱們先還三個月，一次全還清太多，太招人眼了。當然裘叔兒他們私下你可以全還掉。”
聽了女兒這話，黎江愣神了好一會兒，他也不傻，之前都是叫還錢興奮給衝昏了頭腦。
“是這個理兒，不能太招人眼了。咱家在外人眼裡才開始做買賣沒兩日呢。”
說到買賣……
“湘兒，今兒咱家和茶樓簽了契，日後不能在城裡賣包子了，那以後是要到鎮上賣？”
“不啊，鎮上能賺啥錢。咱們還是去城裡賣，但不是賣包子，咱們改賣餃子。不過餃子這東西就不好裝在籃子裡賣了，得去租個攤位，又或者是租個鋪麵……”
黎湘說完抬頭瞧了下爹臉色，見他沒有反對意思才繼續說道：“餃子乾吃要配蘸料，加湯吃要桌椅碗筷，所以基本要求是租攤位，當然最好是租鋪麵。”
租個攤位一到下雨就涼涼，有個鋪麵刮風下雨都不怕，她是更傾向於租鋪麵。就是不知道城裡租鋪麵價錢……
黎江沒有一口應下，雖然餃子也很好吃，但城裡鋪麵想也知道會很貴，怎麼都得等明日去瞧過了再說。
父女兩默契沒再提及鋪麵事兒。
第二天一早，又是天還沒亮時候兒，黎湘便摸黑起了床。她也是臨睡前才想起答應了那個小哥今日會早些進城裡賣包子事兒。雖說包子已經簽給茶樓不能賣了，但自己送人吃他們是管不著。
人家那般照顧生意，不管今日他會不會來，黎湘都覺著該守信去瞧瞧，另外再通知他茶樓以後都有包子賣了。所以昨晚睡之前她就已經拿酒發了老麵，這會兒起來和麵正好。
她才起來點了燈沒一炷香時間就聽到表姐房間傳出了響動，果然沒一會兒就瞧見表姐也起床了。
“表妹，有什麼要我幫忙嗎？”
“有啊有啊，表姐你來幫我和麵吧。”
黎湘有意培養關翠兒做吃食手藝，乾脆把麵交給了她，自己則是在一旁掌燈做指導。
和麵這東西，掌握好比例後其實容易很，揉麵也簡單有一把力氣就足夠了。擀皮兒包包子這些關翠更是昨日就學會了。
一個聰慧‘徒弟’帶起來當真是無比順心。
很快，從頭到腳都是由關翠兒自己完成一籠包子出鍋了。
“表姐，你看看你多厲害，包子才學一天你就會做了。”
黎湘夾了一個到碗裡嘗了下，立刻又讚道：“跟我做味道基本沒什麼區彆，表姐你手真巧。”
“表妹你可彆哄我。”
關翠兒一雙眼水潤潤亮晶晶，飽含期待。
“你自己嘗嘗就知道了嘛，來這個給你。”
黎湘給她也夾了一個。
剛出蒸籠包子還燙很，關翠兒等不及咬了一口，驚喜幾乎要掉下淚來。
昨日包子都叫姑父拿走後，蒸籠裡還剩了兩個包子。她和姑姑一人一個，那是她第一次吃包子，味道可以說是永生難忘。而眼前這個包子，自己親手和親手包，蒸出來味道居然和昨日那個差不多！
其中雖然有餡兒原因在，但不可否認是自己揉麵是過關。
“表姐，昨兒個我跟你說事兒你再好好想想，你看看你這手藝多好，我雇你那可不是照顧你，是因為你自己有這個能力。”
黎湘吃完包子留下這麼一句話便去搬東西上船了。關翠兒坐在灶前小口小口吃著包子，眼睛卻是越來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