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夢裡喝酒也能醉嗎?
但她沒有之前那麼強烈的暈眩感,自我感覺無礙,又喝了一杯。
片刻後,他們比試了一番。
不論陰陽術的話,初桃其實是要比晴明強大的。
兩人往常的比試中,晴明偶有得手,但更多地是被她製住。像是被她壓在身下的情況時有發生,但今日,卻格外不同。
酒氣下少女以木枝為劍,動作更加飄逸,倒像是劍中仙了。
隻是那腳步迷離,下一秒怕是要撞過來了呀。
少年晴明心下歎氣,剛抬起手,揮過來的木枝一下子戳掉了他的烏帽,連帶著束於頭頂的係帶也被勾走,烏發剛垂下來,他就被撲倒在地。
安倍晴明一隻手還整著頭發,另一隻手護住了她。
他實在不願自己在少女麵前是一副亂糟糟的、披頭散發的模樣。
醉的眸光瀲灩的少女將他製在地上,霧蒙蒙地注視著他,緩緩低頭靠近了。
剛活動過的身體心跳的極快,如今更像是要逃出胸口。
兩人的距離拉的極近,一切思緒都好像被放大了。
“咦?你披發的樣子……”
“……”
“這雙眼睛,還有笑起來的角度,好像我見過的人。”
“誰?”被她點著唇,他唇角都有點兒僵硬了。
她皺眉思考,湊的更近了些,忽然恍然:“……啊,安倍大人年輕時的樣子,大概就是你這樣吧。”
真可惜啊。
少年以為她要親下來了。
他像個渾然未開竅的青少年,腦內閃回過偶然撞見的其他戀人親昵一幕,或淺嘗輒止,或交纏不休。
他明明隻盯著她的眼睛,卻莫名地口乾舌燥。
他或許應該做點什麼的。
但疑惑已解的初桃下一秒就起了身。
他伸出的手隻來得及抓住少女的一縷發梢,又旁若無人地張開了。
無所不能、對什麼事都淡然相處的少年陰陽師,忽然對自己有點兒惱。
他隻好摸摸自己的唇角,柔軟極了。
手指微微按壓,又極快地移開了。
唉。
少女也倒在他旁邊,壓在身下的長發鋪了一地,仰視著天際。
“我還想問安倍大人錦囊裡寫的是什麼意思呢?”
“什麼錦囊?”
“不告訴你。”
“……噗。”
學你謎語人,略略略。
安倍晴明給予初桃的錦囊中,寫著“從心之選”幾個字。
初桃思來想去,安倍晴明應當以為她會在皇宮和麻倉家二選一時打開錦囊,考慮到她趕到皇宮時大陰陽師那句“你還是來到了這裡”,倒推出他原本以為初桃會因此選擇麻倉家。
確實,如果不是葉王死亡靈魂離體的特殊遊戲設計,初桃也會讀檔去找麻倉葉王。
結果,會有什麼不一樣嗎?
是讓她見丈夫最後一麵嗎?
還是葉王會因此活下來,平安京還會覆滅嗎?
父親曾長長歎息著對她說:“我實在不知該不該怨他,還好你安然無恙。”
“那日如果不是你,晴明公也會獻出天叢雲劍守護京都。但是……與你不同,他已風燭殘年,有些事已力不從心。那樣做的後果可能是所有人都能活下來,除了他。”
也就是說,在安倍晴明的計劃中。
【皇宮】是初桃救世者線。
【麻倉宅】是安倍晴明為不在場的初桃兜底救世的線路,哪怕他可能因此燃燒生命。
可是他為什麼突然改了主意,給出錦囊預言,不讓初桃走原本說好的救世者線了呢?
是因為葉王嗎?
初桃不太確定,屢次拜訪,但晴明公抱病在家,閉門謝客——那天他完成了獻出天叢雲劍的儀式,也耗費了許多精力。
初桃寫信去問,也隻得到“選擇已做,莫再回頭”這樣的回複。
哎呀,不管啦。
初桃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這熟悉的、每一處都去過的院落。她已連著來了數回,多少有點兒無聊,約會也不能總約在自己家是不是?
“你家裡雖好,但實在無趣,就這一間屋子、一座庭院,我都玩出花來啦。”
少年頓時了然,他也不惱:“那我就帶姬君去其他地方吧。”
“什麼地方?”
他抬起手,手心向上。
畢竟是夢境,離開的方式或與尋常不同,比如牽著手才能將她帶走什麼的……一邊想著,初桃搭上了他的手。
晴明一愣,笑意卻是漾開了。
另一隻袖下的手背在身後,完成了術法的動作。
兩人眼前的畫麵逐漸變得朦朧起來,初桃隻是眨了下眼,眼前就出現了一條戾橋的模樣。
“此處乃一條戾橋,是人世與鬼世的通道……”
“我前幾日剛去過,換一個?”
“這是忘川河。”
“昨日才去過呢。”
初桃頤指氣使,不喜歡的話就捏捏少年的手指。
他倒是聽話的很,含笑變幻場景就是了。
“我想去現實裡去不了的地方。”
即使被刁難,少年也沒有絲毫為難,他想了想:“那就去彆人的夢境看看。二條大道的源家如何?那家的姬君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可以先去了解一下情況。”
初桃愕然,但他一揮手,就已身處他人夢境。
她默不作聲地看了少年一眼,走在了他的前頭。
樂聲響在空中,周圍的景色緊隨耳邊。夢境是根據人的潛意識和想象力衍生的,倒是比現實那些固定不變的風景有趣多了。
走進夢境深處,初桃才發現夢境的主人並不是少女,而是一名彈琴的青年公子。
他眉頭緊鎖,手下的樂章斷斷續續,像是續寫新篇遇到了瓶頸。
他看到初桃,微微睜大瞳孔,手下動作卻不停,曲調越來越順,越來越順,饒是初桃這等音感全無的人也覺得悅耳極了。
許久,樂聲方停。
青年理了理衣冠,臉頰微紅,正欲開口,就見初桃身後又晃出一名眼熟的白衣少年:“晴——!”
“大人夢中也奏樂,真是好雅興呀。”
源博雅瞬間了解了情況,拋下手中的琴和他們聊了起來,隻時不時偷看幾眼。
初桃這才知道這名青年是少年口中那位姬君的兄長,也是贈酒的友人,找他了解情況也是一樣的。
回到少年的夢境後,他問:“梨姬方才不言不語。以為我是要帶你去其他姬君的夢,因此不高興?”
他見初桃搖頭,又問。
“那麼,知道不是了,所以高興?”
初桃定定地看著他,當然不會對女孩子吃醋,但也覺得他這樣的問法很有趣,於是點頭:“你可不能不經允許去其他女孩子的夢呀。”
“是。”
“而且,你說了要娶我,又怎麼在我麵前提起他人呢?”
“梨姬還記得呀。”
“當然。倒是你,說那句話是戲言後就不再提這個話題,是不喜歡我了嗎?”
她狡黠地笑了起來,情況好像一下子顛倒,又變成了被初桃掌握在手心的局麵。
少年未加猶豫:“自然不是。”
“那麼,你明明猜出了我是誰,為何從來不來找我呢?難不成,你隻是想在夢中和我有一段露水姻緣而已嗎?”
糟糕,好像也很刺激哦。
就好像她和夢中少年已如此熟悉了,但現實中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女房不知道,父母不知道,朋友不知道,未來的老公……嗯。
“我從未想過。”
說這話時,他眼神澄澈,心口如一。
初桃眨了眨眼:“那我便在現實裡答複你吧。”
對方愕然。
“明日我要去拜訪安倍大人,我們便在安倍大人的院落裡見麵吧,那裡也有一顆好大的梨樹呢。”初桃彎唇輕笑,“你如果不好意思被他知道,那就在門外等我,我會將牛車停在晴明大人的門外。”
她高興地留下這句話,就像風一樣離開了少年的夢境。
在她身後,少年晴明嘴上的弧度緩緩地、緩緩地收斂了起來。
他無奈輕笑,最後從嘴邊吐出的是一聲惆悵的歎息。
手臂蓋住眼睛,視野徹底陷入黑暗。
“要怎麼辦呢……?”
縱使是無所不能的大陰陽師,也沒有掌握穿越時空的陰陽術。
隻差一點。
神明能聽見他的心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