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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姬大人慢走。”
翌日,初桃下值後登上了家中的牛車。
遠處的兩名朝服青年看到了她上車的背影。
“多麼清高孤傲啊,怎說她是桃花呢?”頭中將說,“那明明是一株棠棣花。”
棠棣花生於岩邊,既華又實,常人卻難以接近。
身邊的青年卻說:“桃花高潔淡泊,怎麼不能是她呢?”
“我的信一直沒有回音,光君也該放棄了吧?”
“實難放棄。”
這一年中,光源氏一直沒有放棄過對初桃的追求。
和歌連日不斷,相遇時也時來拜見。
偶爾斷了幾次,又很快用更濃烈的情感續上了,都讓初桃懷疑先前的放棄是欲擒故縱。
光源氏輕歎一聲。
這微弱的歎息好像被人捕捉到了,遠遠的,立即有人投來鷹隼般的目光。
頭中將也察覺到,不悅:“那可真是隻野狗,嗅到味就盯著人不放。”
“少納言大人向往紅雨姬,不過酒後失言,就被他針對。”
“何止呢?覬覦紅雨姬的妖怪,隻要露出一點苗頭,他也照殺不誤。”
說的是源賴光,這位以藤原安麻呂為主君的少年公子,以退治妖怪聞名。其中最出名的是他與部將渡邊綱追擊大妖怪茨木童子一事。
如今,那輛牛車正停著,素手撩開車簾,向遠處的少年招呼一下,那少年便歡快地甩著腦後的馬尾過去了。
兩人頓時不作聲了。
他們將他視作野狗,可是他有站在她身側的資格。
而對頭中將、光源氏這樣的風流公子,她的眼裡好像沒有他們。
源賴光上車後問:“桃姬要去哪裡?”
“今日要去拜訪安倍大人,我先送你歸家。”
源賴光爽朗地笑了,並沒有說什麼跟她一起去或是等她的話。他乖巧地接受了初桃的安排。
“晴明公近日身體抱恙,我七日後出行想找他占卜吉凶,多次前往,都未能入門,隻得到一張寫著【善】的紙條。”
“出行?是酒吞童子一事?”
源賴光點頭:“我主動請纓,願為陛下斬殺惡鬼。”
臉上看不出一點懼怕。
這事初桃也有所耳聞。
酒吞童子有大江山鬼王之稱,而大江山距離京都不遠,是出入京都必經的地方之一。他雖不來京中,近日卻在大江山附近作亂,搶掠經過的百姓,使得周圍民不聊生,甚至影響到了京都。
這事在朝野中傳開,不少人上書天皇陛下組建討伐酒吞童子的隊伍,但一直沒有下文。
初桃早知源賴光討伐酒吞的傳說,馬上說:“我也要去。”
讓她搶個人頭!
少年眼睛一亮,又黯淡下去:“隻是,姬君若不坐鎮京中,陛下和那些大臣恐難放心。”
麻倉葉王死後,安倍晴明抱病。
初桃儼然成了王公貴族們看中的第一陰陽師。
他說的對,初桃也隻能先這樣了。
將源賴光送回源家後,初桃經過一條戾橋,來到了安倍晴明宅。
黑色的大門緊閉著。
初桃敲了敲門,無人應答,想來是因為晴明公寡居不讓人服侍的原因,可是,連式神都不在嗎?
她喚起了與她最熟悉的式神名字:“青龍,青龍。”
不過一會兒,高大的人形式神就出現了。
他模樣冷峻,語氣卻儘量放柔和了:“桃姬。晴明公身體抱恙,咳疾難忍,害怕傳染給姬君,恐無法見客。”
“我無事,他……”沒事嗎?
青龍:“我出來之前,晴明公似乎已經睡下了。”
初桃也下意識放低了聲音,她不再說什麼,隻將要帶給安倍晴明的慰問品交給了青龍。
“那家中除了安倍大人還有其他人嗎?”
青龍疑惑她為何問起這個:“……沒有,怎麼?”
少女眨眨眼:“我同人約好在這附近見麵,請允許我再停留一會。”
青龍露出為難的表情:“恐怕不行……”
至於原因,他欲言又止。
尋常人或許要惱了,但初桃隻是點點頭。
他消失後,初桃便在安倍宅門口做了記號。
就像是解密遊戲一樣通過一層層記號將對方引到最終的目的地,藤原家的牛車就停在這裡。
而她本人呢,就在另一側的角落,準備嚇安倍昌浩一跳呢。
真想看到他現實裡的表情ovo。
這麼想著,少女抬頭,這個地方剛好能看見安倍晴明宅院中那棵滿樹風雪的梨樹。
她翹首以盼。
……
門內,青龍口中已入睡的安倍晴明正坐在院落中。
他同樣仰頭看著頭頂這棵巨大的梨花樹,大陰陽師蒙眼的白布已解下,烏黑的眼眸空洞沒有落點,虛虛懸浮在空中。
他手持書卷,麵前當作案幾的圓木桌上擺放著兩套茶盞,像是與人對飲。
可家中除他之外再無他人。
青龍忍不住問:“晴明大人為何不見她?”
“我如今這幅樣子怎能見客呢?”大陰陽師隻微笑,將袖口間的東西翻出,手指輕點,推向式神,“況且她找我何事我已了解,你且將這兩樣東西帶給她。她現在很高興,不要打擾了她。”
要是博雅大人還健在就好了。
晴明大人就不會如此孤獨、無人理解了。
青龍閃過這個想法,他遵從安倍晴明之令,悄無聲息地將這兩枚錦囊放到了初桃的牛車中。
回到院落,青龍喃喃:“她看起來很期待,不知道她又在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