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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原來——
在他不知道的時間裡,又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啊。
青年晴明所有的情緒好像都凝滯住了,他嘴唇翕動,想要說些鬆快的話。但上一次,他能因為她的不在意打趣說“命不夠硬”,如今她這般難過,他也跟著感到世事難料,難以言喻的悲傷席上心頭。
……唉。
現在不是為失約向她道歉的好時機。
晴明想,那便下次再說吧。
“這樣啊……”
他默念著,並二指輕撫上初桃的眼,為她合上眼,指腹熨燙著一點熱度,能夠讓她短暫地、從暈眩失迷的痛苦中清明一瞬。
他問,並非出自好奇。不同人承受痛苦的方式不同,有的人內耗化解,有的人需要他人安撫。此刻,她或許也需要一個傾訴渠道。
“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姬君唇角開合,好像說了些什麼。
青年晴明的手顫了一顫。
他再一次意識到,
——他隻是輕飄飄路過她人生的一場幻夢。
夢境之外,才是她的羈絆,才是她所需要的人。
晴明握著她的手,以此為媒介抵在唇前口念咒語,這是令人清醒,不再困於夢中的咒語。
他垂首坐著,姿態瀟灑,神態卻無比認真。
她的手如此溫暖,如是日照。
但青年的心卻一點點冷了下去,直到夢境散去,他回歸現實。
庭院中,梨花樹安靜地矗立著。
夜間,源博雅訪友人時,看見他靠躺著,鬢發淩亂,露出了難得低落的情狀。
這實在難得。
倒不如說,他從未見過安倍晴明這般模樣。
大到足以影響平安京的危機時刻,小到生活中的方方麵麵——他從來都是遊刃有餘、玩世不恭的。
即使是因著時間長河、無法赴約的那一日,他也漫不經心地笑著。那之後與未來的自己抗爭的日日夜夜,也從來都向著太陽與未來,堅定地前行。
如此一來,就算此刻的模樣又是對他的惡作劇,源博雅也甘願入套。
他想著,坐在友人的身側,不知為何,吹奏了那首與梨姬見麵時所作的樂曲。
飛鳥盤旋,彩蝶翩翩起舞,落花飛舞。
這曲子被人聽去後已是風靡平安京,可幾乎所有人都無法複刻出它“招蜂引蝶”的特質,或許,這是隻有見過那位驚才絕豔的姬君、心有梨姬之人方才能創造的奇跡吧。
在悠揚的樂曲中,有蝴蝶停留在晴明的手指上,他撐起一點精神,含笑看著。
曲終後,他說:“博雅啊……”
“晴明。”
“時間真是無解的謎題啊。”
那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距離。
最初的見麵,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源博雅默然,又聽他說:“我終於、又見到梨姬了。”
為何聽不到晴明半分欣喜之意呢?
他喉間一澀:“她如何了呢?”
晴明說:“不太好,她的丈夫死了呀。”
他是真情實感地為此感傷。源博雅有一瞬間的迷茫,旋即意識到,或許與他們相同,那位姬君的時間也在向前流逝,所以,這說不定是她第二個與她離彆的夫君了罷。
源博雅也感到了難過,那樣天賜的姬君理應喜樂無憂,她的夫君怎麼就不能活的久一些、平白讓她難過呢?
不過,友人絕不是在意喜歡的女子有多段關係之人,情緒又怎麼這般低落?
他看向一側的友人,卻隻看見烏發青年用手背擋住了眼睛,那雙向來微笑的唇抿起,卻沒有了笑意。
晴明歎息一聲:“可是,那卻是她在夢中結識的、與她結緣的夫君。這段戀情無人知曉,是以,隻能在夢中流露痛苦。”
這是他從少女的話語間拚湊出的真相。
源博雅睜大了眼。
夢中結識……
“隻是因為那人是與她同一時代之人嗎?”
他叩問著,又像喃喃自語,指骨泛白。
源博雅明悟了他的情感,眼眶濕潤,再度奏響了那曲樂。
這個人,本該是晴明。
為什麼不能是晴明呢?
“真是、醜陋的嫉妒之心啊。”
大陰陽師於朗月星夜,如此評價著,自己那顆醜陋酸澀的心。
……
……
初桃終於醒來時,發現天照的技能聖光治愈雖然早已結束,但她的精神體還雙開掛在空中,是以這些時日的日光都要比過去強烈。
還好沒有出現旱災的情況呢……
她急忙召回了自己的精神體。
明明是多雲之日,日光破開層層雲,隻有一道光束宛若流瀑落向藤原宅。
昏昏欲睡的人們一驚,有感看去,紅雨姬醒來的消息立即四麵八方的傳開,這座哀樂之城又奏響了歡快、風雅的樂章。
“就像是、就像是——從高天原回來了一樣!”
“神明一定是聽到了我們的心願……”
“柿子,柿子,我去給紅雨姬摘柿子嘍!”
人們俯首叩拜,既是感恩神明,也是感謝紅雨姬。
她睜開眼,身側站著一名陌生的侍女,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
見她醒了,侍女睜大了眼,熟稔又體貼地扶起她,調整姿勢,又喂了水潤唇。
初桃忘記了被她記仇丟在黃泉的麻倉葉王,也忘了本來想叭叭叭罵一頓結果消失了的“安倍昌浩”,腦子裡隻剩下了死去的兩麵宿儺。
她醒來第一句話也是問他情況:“兩麵宿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