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魚·人王(2 / 2)

他現如今甚至不像個將要弱冠,被養在荒廢冷宮多年的廢物棄子,反倒像個城府極深的老謀士。

“皇帝堅持不了多久了,”白禮說,“太後這時候要見我這殘子,定然是想要拿捏三皇子不成,索性將他弄死,要在我與八皇子中間做抉擇。”

鳳如青不由歎一句,“好狠的心腸,宮中皇子,不也是她的皇孫?”

白禮卻搖頭,“非也,太後一生無所出,當今皇帝,乃是她從其他嬪妃手中奪來的。殺母留子,是她最擅長做的事情。”

白禮說到這裡,陰暗的情緒翻湧不止,想來是想到了他母親的事情。

他母親,也是因為太後這老妖婆的話,便連親生兒子都沒能看上一眼,被悄無聲息地了結了性命。

鳳如青現如今不算紅塵中人,心境不同從前,更不能理解皇家的薄情和慘烈。

她隻看著白禮情緒越發的厚重,起身走到他身後,將他橫生的情緒吃掉一些,他便慢慢地情緒好了許多。

他側頭看向鳳如青,每一次跟她靠近,他的情緒都會離奇地安定。

白禮抿著唇對鳳如青扯出了一個微笑,鳳如青看著他靈魂上又多了一些的紫色,慢慢趴在他的肩上,貼著白禮的耳朵問,“跟我說這麼多,是想讓我幫你殺人嗎?”

鳳如青是故意這麼問的,她甚至說的時候,帶了十足的引誘意味。

白禮對她熱情得其實有些過頭,她自然知道人在為了活命的時候,為了抓住一線生機什麼都做得來。

但若他真的存了要她幫忙殺人的念頭,鳳如青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她雖然現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會不會被天道所容,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會被天道一個雷劈得灰都不剩。

她卻不可能為了任何人去殺人。

生死輪回自有定數,橫加乾涉必然要遭受天罰,這曾經是懸雲山山規的第十條,是刻在她骨子裡的規矩。

縱使她已經不是懸雲山的人,她也不會違逆。

白禮卻是哆嗦了下,是為了鳳如青這句話,也是因為她吹進自己耳朵裡麵的灼熱氣息。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裡格外的敏感,縮了下脖子,咽了口口水,連思維都有些混亂。

“我……”他開口之後,又馬上抿住了唇。

幫他殺人,若是有個邪祟願意幫他殺人,他自可以與太後虛與委蛇,待真的登上大位,將太後殺了,擋他路的人都殺了,豈不是一片坦途?

白禮本來從未曾敢想什麼大位,從不曾敢去爭,若不是逼到了絕路,他甚至希望一輩子龜縮在冷宮中度日,渾渾噩噩也好過丟掉性命。

可現在,他的思想、他的野心,都在昨天晚上,看到銅鏡中自己的模樣之後,開始瘋狂滋長,轉眼便長成了參天大樹。

他卑賤半生,是選擇繼續仰人鼻息,永遠地卑賤下去,不知何時頭頂上的鍘刀便會結束掉自己的生命,戰戰兢兢地活著,還是拚著九死一生,若成了,從此他便是萬人之上,從前所有屈辱儘數在那金雕的高位之上成為雲煙?

白禮怕死,怕極了,他雖然看似分析得頭頭是道,卻是害怕極了,也糾結極了。

他之所以和鳳如青說這些,就是因為他怕,怕太後寧願選了吃奶的娃娃,也不肯選他這個殘子,他有去無回。

但他又不能將自己已經完好的臉暴露出來,太後厭憎一切不受控製的事情,一個殘子竟然成了完好的棋子,變數太多。

三皇子的死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好了,太後隻會忌憚,會像碾死個企圖咬人的螞蟻一樣,毫不留情地碾死他。

但他確確實實不是想要鳳如青為他殺人,他是……

“你不是說,”白禮口乾舌燥,聲音艱澀,沒有人會不為這個誘人的提議動心的。

“你不是說,你不是會害人的邪祟嗎?”白禮看著鳳如青。

鳳如青眼中已經降下了一些溫度,但還是對他笑了一下,說道,“如果我是呢?你要我為你殺人嗎?”

鳳如青如同一個真正的邪祟,抱住了白禮的脖子,在他的耳邊循循誘導,“我這麼喜歡你,幫你把試圖擋著你路的人,想要害你的人,害過你母親的人,把他們全都殺了,你說好不好?”

白禮緊緊閉著眼睛,呼吸很亂,腦中沸騰著殺意,才被鳳如青吃掉的情緒,再度濃鬱地在他的周身翻滾起來。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不好嗎?!

白禮幾乎被蠱惑得要點頭,可是就在鳳如青幾乎淹沒在白禮濃重的殺意和惡欲當中,起身要離開的時候,白禮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他側頭向後仰著,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頸,眼淚順著眼角滑下來,喉結滾動了一下,說道,“不是……”

“我跟你說那些,不是想要你幫我殺人,”白禮抓著鳳如青的手緊了些,眼神帶著祈求,“我想……”

“我能不能,我,我,”他甚至難以開口,好一會才艱難說出,“我想讓你帶我走。”

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這個滿載他憎恨和不堪的地方,隨便去哪裡都行。

他想跟著她走,跟著一個邪祟離開。

鳳如青沒想到會是這個發展,對上他又開始冒水的眼睛,愣了愣,手指滑到白禮的因為後仰揚起的脖頸上,輕輕地刮著他凸起的喉結,看著他魂魄上繚繞的紫色,神色複雜地問,“真的要我帶你走?”

這倒也不是不行,可白禮若不出她所料,乃是未來人王啊。

“可以嗎?”白禮抓著她緊張地問。

鳳如青指尖慢慢托住他的下巴,捏了捏他的臉蛋,像在把玩一件精致的瓷器,片刻後在白禮哀求的眼神中點頭,“帶你走也不是不行……不過我現在先不答應你,再給你些時間仔細想想,若是最後你真的決定,我便帶你走。”

白禮喜極而泣,鳳如青又將他的情緒吃掉一些,這才點著他的鼻尖兒說,“你知道我是個邪祟,還敢跟我走,我可先說好了,跟我走並沒有什麼趣味,沒有榮華富貴,甚至可能食不果腹。”

白禮點頭,鳳如青鬆開他,坐回自己的座位,“快吃飯吧小公子,都涼了,你偏趕著吃飯的時候說這個。”

白禮抹了抹臉,也趕快端著碗吃飯,吃得還是有些收著,鳳如青見了就隨口說了一句,“快吃啊,不是要長胖嗎?”

白禮頓時大口吃起來,不過吃著吃著,他又嗆了下,接著劇烈地咳起來。

鳳如青停下給他拍後背,這頓飯實在吃得不消停。

白禮卻是因為想到了快些長胖要做什麼,越咳越厲害,再加上其實他方才回來的時候,聽到了鳳如青同白桃和紅梅說的最後幾句話。

他沒有睡過女人,不知自己那方麵的能力如何,她吹得那麼好,可他這般消瘦,自小吃到的好東西便很少,會不會……不行?

白禮想到這裡,麵色就白了。他這些年,非常厭惡這種事,一年自我紓解也沒有兩次,尋常他這年歲的皇子侍妾都好幾個了,他這麼寡欲,是不是真的不行?!

不行的話,她會不會就不要他了?

白禮越想越害怕,鳳如青就是隨口一句,不知道小少年在想什麼,見他憂心忡忡的模樣,還以為他還是在為離不離開的事情糾結,也不好說什麼,隻是勸他,“先吃東西。”

白禮坐直了,咳得半邊臉緋紅,欲語還休地看著鳳如青,鳳如青要被他看得沒有食欲了。

“怎麼了?”鳳如青邊吃邊問。

白禮嘴唇動了幾下,眼睛到處亂掃,手指捏著湯勺在桌子上一個湯裡麵攪合了兩下,這才鼓起勇氣說,“長胖並非一朝一夕,我天生底子虧得厲害……若不然,我們今晚先試試吧。”

鳳如青一開始沒有聽懂,但是反應了一會,又反應了一會,這才猛地反應過來,然後這次嗆咳的換成了她。

要了老命了,這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