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魚·人王(1 / 2)

鳳如青化為本體, 貼在盤龍通天柱上,和眾大臣一起,看著上方白禮如何威嚴逼人。

唯獨遺憾的, 便是他明明身無殘疾,麵容俊逸出塵, 卻偏生要戴著麵具遮蓋住臉, 讓天下百姓議論。

鳳如青心中心疼,卻也尊重白禮的選擇,太後那邊還不知要如何, 鳳如青有心相幫, 卻不願毀他計謀。

白禮始終不願讓她過多插手, 鳳如青知道他心思細膩, 是想要證明自己並非一事無成。

到如今,一切按照白禮的預料在進行, 鳳如青確實也不得不承認,白禮的內裡再是柔軟, 也確實堪當人王。

她看得癡迷, 尤其是白禮這一身王袍, 坐在龍椅之上, 眾臣俯首叩拜山呼萬歲, 白禮抬手便眾臣齊齊噤聲。

這一呼百應之勢, 當真是攝人心魄,鳳如青笑得要化在柱子上, 她想的是些不太能夠見人的畫麵。

冷不防, 身邊有人同她說話。

“他做了人王, 你就能跟我走了?”

鳳如青側頭一看,弓尤身披鬥篷, 正站在她身側。

凡人不可見鬼王,可自他身上散出的鬼氣,實打實的令人冷入骨髓,距離兩個人近的幾個大臣,都不由得抖了下肩膀。

鳳如青無語,“我確實答應跟你去,卻不是馬上去,你這就有點不講理了啊。”

弓尤確實也不是很急,但是他就不太理解,鳳如青如今功德加身,稍加修煉,做些善事,必定機緣無限,為何偏生要與這人王扯在一塊。

人與邪祟之間,何嘗有過什麼好結果。

而且鬼王看著上首身披龍袍之人,他紫氣雖然衝天而去,卻後繼不足,他身為黃泉鬼境的主人,是能夠看透人命輪壽數的,這人王怕是……時日無多了。

但弓尤卻沒有說,他知道這邪祟和人王之間不清不楚,想到他們在荷葉下旁若無人糾纏的畫麵,弓尤身上的鬼氣更加濃重了一些,想要儘快拉著她去那隱秘之處,也是為了要讓她避開人王氣數儘的時刻。

她不知好歹。

弓尤有些生氣,可他又不太明白自己為何生氣。

鳳如青根本不去管弓尤如何,隻看著白禮親自走上高台。

新君祭天的環節到了,鳳如青激動得好像是自己做了人王一般,想到什麼,伸手懟了懟身邊弓尤。

“皇城有些日子沒下雨了,你是龍吧,會召雨嗎?”鳳如青想著,雖然她小公子容貌不能全露,要遭人非議,可若是登基祭天之時天象顯,真龍自然會召來天雨,那百姓們的議論隻要稍加引導,便能被引到白禮是天命所歸的上麵去了。

不過鳳如青問完,弓尤側頭,透過層層鬼氣看她,若是他現在將鬼氣祛除,鳳如青定然能夠看到他錯愕的模樣。

“你要我為了人王現身?”弓尤伸手,他手指蒼白得難以思議,指著自己,“我才是真龍。”

鳳如青莫名其妙,“我知道啊,我要是龍我早就上去了,再說誰讓你獻身?”

鳳如青現在是本體樣子,無白眼可翻,隻一張紅唇貼在盤龍柱上叭叭,“就讓你召點雨,你是不是不會啊?”

弓尤氣結,口不擇言,“我不會?!我不會你以為上次在花月湖是誰招雨為你們遮掩苟且之事?!”

鳳如青頓了頓,哈了一聲,“原來是你,我說怎麼正儘興的時候淋成狗,你……”

鳳如青嘖嘖,“你偷窺就算了,還使壞,你身為鬼王這樣惡趣味,你十八殿鬼君都知道嗎?”

弓尤一團黑霧更濃了,他鬼氣下的麵容被鳳如青氣得不知作何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受這種氣,想他來去自如上千年,連在上界之時,誰又敢對他說話這般的不恭不敬?!

至於去那秘境,他再找其他人便是了!

弓尤還就不信這世界上沒有其他無魂邪祟了!

於是他怒而拂袖去,徒留一殿的鬼氣,凍得大臣們直哆嗦。

鳳如青切了一聲,看著她的小公子開始上香。但片刻之後,烏雲彙聚而來,天象乍變,眾臣與此刻皇城外的百姓都騷動起來。

隨著一聲驚雷自天邊響起,大雨傾盆而至,烏雲中隱隱有黑色長龍穿梭其間,隻驚鴻一現,便即刻隱沒於濃重黑雲之中。

鳳如青知道是弓尤,忍不住笑著切了一聲。

不過弓尤是黑龍啊,鳳如青記得她曾在懸雲山冰真殿聽課的時候學到過,黑龍乃是罪龍之色……

雷聲滾滾伴著獵獵涼風而來,所有人都被這天象震動,皇宮內外,見此異象的所有人都俯首叩拜,山呼萬歲。

鳳如青正露出欣慰笑容,祭台之上異象突現,新君正在天澤雨幕中負手而立,卻突然捂住腹部,接著嘔出了一口血來,在地上翻滾。

鳳如青頓時嚇得本體都麻了,正欲化成人上前,便一把被已經召完了雨又回落的鬼王揪住,他說,“莫慌,你的陛下,吐的是雞血。”

鳳如青反應了片刻,再去看白禮,他卻是青筋暴起,嘴唇豔紅,正在絮絮叨叨地說些什麼,連麵具都滾掉,完好的麵容露出,滿殿皆驚!

鳳如青頓時明白,這就是白禮先前所說,他早已經計劃好的。

可這方式實在是太過冒險,鳳如青能夠聽清白禮在說什麼,卻不由得為他捏了把汗,若是無人附和應聲,那他……

她這擔憂剛剛出現,便聽一哄而上的大臣當中不知誰喊了一句,“是太皇太後,是太皇太後那個老妖婦,正在作法殘害新君!”

此言一出,整個龍淵殿前就炸開了。

白禮這時候“虛弱無比”地將麵具撿起來,艱難戴上,似乎是懼怕什麼,不停說道,“皇祖母,我聽話,我聽話,我會好好做傀儡的,不要再害人了,三哥他們,還有撫南軍……那麼多英魂,該讓他們歸家了。”

當著全天下人的麵“泣血誅心,栽贓陷害”,鳳如青被白禮這一手給震驚到。

最最絕的是,他並沒有陷害,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而白禮此話一出,整個龍淵殿石階上的大臣,沸騰之餘,很快有人嘶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我就說,太皇太後如今年逾六十,卻為何生得比我那孫女還要年輕!”

“妖婦禍國,天降異象真龍現身,為我梁景正天子之威!”

“那妖婦還在作法,還妄圖謀害君王把持朝政,其罪當誅!”

“五馬分屍!”

“千刀萬剮!”

“宮廷衛何在!速速集結,隨我等前去誅殺妖婦!護我君王!”丞相沛從南自白禮身側起身,雙目赤紅,情緒悲憤,

他頭頂發冠在方才“情真意切”地撲到白禮身側的時候掉了,此刻衣冠不整,卻更加像個為帝王,為天下百姓鞠躬儘瘁的忠臣。

在這一刻,若不是了解他是何等陽奉陰違背信棄義的狗東西,鳳如青都要忍不住被他此番剛直之態所帶動感染!

果然除鳳如青和弓尤之外,大殿之中幾乎所有人都附和了沛從南的振臂一呼,甚至有些太後黨羽都已經隱忍太後多時,當場反水。

“宮廷衛左將燕南在此!”

“護廷衛右將祁百軍在此!”

“護城衛聚集完畢,即刻隨諸位大人誅殺妖婦,護君王安!”

白禮已經十分合時機地“昏死過去”,而剩下的一切,與他這個被迫害也要阻止妖婦害人的仁君,已經沒有任何的關係了。

是滿朝文武,是整個天下在誅殺妖邪!

弓尤和鳳如青在遠處看著有人緊張地將昏死過去的麵具掉下的白禮,抬進了後殿,聲嘶力竭地叫著太醫。

而沛從南和其他剛正老臣,帶著浩浩蕩蕩的護廷衛,正朝著如今太皇太後空雲的遇仙殿氣勢洶洶而去――

旁觀的弓尤和鳳如青神色各異,鳳如青從石柱上下來,飛掠到龍淵大殿之上,看著下麵如同熱鍋上螞蟻正在來回竄動的人頭,神色複雜。

“你的陛下今日之後,便會萬民歸心,”弓尤說,“好手段。”

鳳如青也笑了下,嘖嘖道,“我去看看他。”

說著便朝著龍淵殿的後殿掠去。

弓尤跟在她身後,鳳如青疑惑道,“你怎麼還不走?我都說了我不會馬上跟你去,你這人……”

“兩次。”兩個人落在一處無人長廊之上,弓尤伸出兩根蒼白的手指,舉到鳳如青麵前,“你欠我兩次。”

鳳如青被訛詐得瞪圓了桃花眼,“什麼?”

“我為你降雨現身,一次,派人跟著那個修士,一次。”弓尤說,“一共兩次。”

鳳如青無語,“你一條龍召點雨就動動爪子的事兒……”她點頭,“行行行,這算一次,那你的鬼官跟到了書元洲嗎?他去哪裡了?”

弓尤聲音從鬼氣後傳來,“懸雲山。”

鳳如青一愣,“他去懸雲山做什麼?”

書元洲早在幾百年前就被懸雲山掌門施子真驅逐,他做了那許多惡,還敢回去,不怕施子真一劍捅死他?

“不知道,”弓尤說。

鳳如青皺眉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那你走吧,兩次我記著了。”

結果她走了一段回頭看,弓尤還在原地,鳳如青站在不遠處又問,“你怎麼還不走?”

弓尤看向遇仙殿的方向,說道,“有大惡者要死,我等著收魂。”

鳳如青瞬間明白,怕是空雲就要死了,書元洲去了懸雲山,並非是去作惡,說不定是放棄空雲了。

她得趕緊去看看白禮,然後去遇仙殿!

白禮被好多人圍著,鳳如青到了龍淵大殿的後殿之後,根本無法上前,太醫烏泱泱地正在對著“昏迷不醒”的白禮施救。

鳳如青最後實在沒有辦法,索性化為本體,直接出現在白禮的被窩裡麵。

床幔放著,外麵人聲喧鬨焦急,而白禮躺著的床上,被子裡突然多了一團東西,這要是個正常人,沒病也嚇出病了。

可鳳如青出現的一刻,白禮眼都沒睜,手臂便撈住了她的身體,翻身半騎在身下。

鳳如青悶笑出聲,雖然知道白禮無事,還是問道,“沒事吧……”

不遠處就有老太醫們在爭論用藥,白禮和鳳如青說話,幾乎是悶在被子裡。

白禮貼著鳳如青的耳邊說,“雞血太腥了,含了好久。”

鳳如青悶笑著親了親白禮,“那陛下便好生養著,沛從南他們去了遇仙殿,我去看看。”

白禮嗯了一聲,嘴唇印上鳳如青的發頂,“萬事小心,不要涉險。”

鳳如青悄悄地也親了親白禮的喉結,“你今天真的好迷人。”

白禮笑了笑,被子裡便陡然間一空,一個太醫正在此時回頭,對上了白禮的視線,白禮即刻趴在床邊上,裝著痛苦乾嘔,十分的流暢自然,比懷胎十月的婦人,嘔得還要情真意切。

他真想看著空雲自食惡果,但這時候,他要做一個被害者。

鳳如青到了遇仙殿的時候,看到所有護廷衛全副武裝,將遇仙殿圍得水泄不通,以沛從南為首的老臣,正在義憤填膺地在殿門外叫囂。

可他們邁不進殿門哪怕一步。

鳳如青一眼便看出,被結界攔住了,是書元洲設下的結界,雖然並不強橫,不過擋住這一乾凡人,是足夠了。

鳳如青頓時不知道該作何感想,她以為書元洲見空雲氣數已儘,已經放棄她回懸雲山求死,卻沒想到,他留下了結界,保護空雲絕不會受到凡人乾擾,隻要她不踏出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