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條魚·鬼王(1 / 2)

鳳如青是不解風情的人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是的。

她的喜好很明顯,並且自己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的喜愛和其他的感情分得非常明確。

否則懸雲山上那麼多年, 換成彆人大抵都會對經年日久照顧她的溫潤又俊秀的穆良動情,她卻偏偏喜歡施子真那個冰做的人。

對於白禮, 初見便是憐惜, 如憐惜過去的自己,而白禮確實也是她喜歡的那種清雋公子,所以她與白禮之間, 甚至是她先開始的。

但對於弓尤, 鳳如青除了最開始見到他後脊鱗片密布比較好奇手感之後, 對他這種類型的男人, 根本沒有半點男女情愛那方麵的意思。

所以莫說弓尤是這般赤膊地在她麵前晃,便是直接化形之後的□□, 她也不會有什麼情緒波動。

弓尤對她幫助良多,鳳如青確實很視他為重, 但隻要弓尤不扳著她的臉說想要跟她搞一場, 她根本不會朝那方麵去想。

弓尤發騷給了瞎子看, 他站在桌邊上, 深刻地意識到他在鳳如青的眼裡不如一盤菜。

但他如今還真的不敢在鳳如青的麵前表現過火, 還沒到冥海, 他怕鳳如青知道他那點心思,便不肯跟他去了。

於是他隻好悻悻地擦乾自己, 穿好衣袍回到桌邊, 然後發現鳳如青把桌子上的東西掃得差不多了, 隻留給他一些殘羹剩飯。

弓尤前所未有的心裡不舒服,嘟囔道, “你也不說給我留一些!”

鳳如青撩起眼皮,神色怪異地看他,在吃東西上麵,她從來也不會讓著任何人。

說實話這麼多年了,她忍著沒有吃弓尤的魂魄,已經是對他最大的禮讓,連白禮在跟她親近,抵死糾纏的時候,也免不了要被她吃。

鳳如青沒有吭聲,就這麼看著弓尤,弓尤垂頭吃殘羹剩飯,明明他覺得自己有理的事情,卻莫名地被鳳如青泛著紅色幽光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虛。

這一頓飯吃完,弓尤更鬱悶了,他和鳳如青再三科普,外麵好危險,可鳳如青吃過飯之後,便沒有跟他獨處一室,下樓去街上逛了。

弓尤像個怨婦般趴在二樓的窗子上,看著底下亮起的燈火,看不清鳳如青跑去了哪裡。

他沒有理由管,她如今的能力,連他也一時半會兒不能占上風,這還是在她不豁出去打得難看的情況下,若她真的連人形都不顧……弓尤沒有試過,但他猜想,他應當是打不過的。

這真的很難以置信不是麼,忘川陰魂成就了她,連天罰都成了她助長能力的途徑,她在這二十年間,若不是受人王所累,一定會成長得難以思議的強悍,連他這真龍之身也不敵的那種。

可她卻是個無魂邪祟,沒有命門,天罰都弄不死,假以時日,這世間當真不知還有誰能夠是她的敵手。

弓尤胡思亂想的時間裡,鳳如青正帶著宿深的妖丹,在城中,距離妖族宮殿最近的地方來回轉,她在尋找宿深。

妖族很大,鳳如青速度再快,也無法短時間內到所有角落,她隻能重點查看妖族宮殿,畢竟宿深的母親狐女乃是皇族,若是他們回到妖界,應當也是在皇族之中。

但鳳如青搜到半夜,卻還是一無所獲,隻好暫時折返,回去同弓尤商量能否在妖界停留多兩日,她好再仔細尋找一下,若能夠找到宿深,便正好將妖丹還給他。

回程之時,三更已過,弓尤早就在客棧待不下去,出來尋鳳如青蹤跡。

鳳如青在孤燈殘影的街道上,慢吞吞地拖著步子,去掉了遮麵鬼氣,露出了妖媚到極致,卻偏偏看不出任何魅惑之色的臉。

弓尤在路上便捶胸頓足,他必定要設法在鳳如青身上放個什麼東西,好讓自己能夠感應到,若是尋不見的時候,便能第一時間找到她!

他在這邊界處找了好幾圈,看著鳳如青解下了黑袍搭在後壁之上,一身暗紅色長袍,在街上猶自閒庭信步搖曳生姿之時,頓時心裡湧上一股難言的窒悶,火氣都衝到了天靈蓋。

弓尤想要上前去質問,卻冷不防看到從暗處撲到她腳邊一個人,她腳步一頓,那人便扒住了她的鞋履,哀求道,“救救我,救救我!”

鳳如青腳步站定,突然間這樣橫在腳邊一個人,她連氣息都沒有亂一分,垂頭看去,對上這人抬起的麵容,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帶著點難以忽略的魅惑意味。

這人大抵也是沒有想到,他求救的竟是個女子,還是如此貌美的女子。

於是他嘴裡的“救救我”頓時改成了“快逃!”

接著他便爬起來,欲往巷子的另一頭跑去,卻才站起來,腳上便被黑暗之中抽出的鞭子纏住,生生在地上拖拽回去。

持鞭的人自暗處走出來,是個渾身精壯無比的大漢,滿麵凶惡,額頭上還有一處異常凸起,看上去應當是個什麼動物還未生出來的角。

鳳如青側頭看了一眼,便用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踩住了纏住地上被拖拽著腳踝的男子的鞭子。

持鞭人見了之後,眯起眼睛看了鳳如青一眼,頓時哈哈一笑,“又送上門一個,模樣倒是比這雜血的狐媚子好些。”

鳳如青眉梢微挑,那男人是對著身後人說的,自他身後甩過來的另一條鞭子,正纏在鳳如青的身上。

鳳如青本可以躲開,甚至瞬間將這兩人控製,卻任由鞭子纏住,麵色如常地盯著兩個持鞭的人問,“這是做什麼?”

那壯漢上前一步,仔細打量鳳如青,甚為滿意,嘴裡說道,“爺帶你去個好地方,有的是人疼你的地方。”

鳳如青看著他後腦罪孽濃重,他身後那人也是一樣,身為鬼君多年,這等罪孽,原地便可判個灰飛煙滅的。

但她沒有急著動手,弓尤已經迅速朝著這邊過來,鳳如青側頭看他一眼,兩個人的默契非常人能及,二十幾年架不是白打的,弓尤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到近前之後止住了攻擊的招式。

鳳如青輕輕揚手,已經用無形的本體將兩個人控製,這時地上那吊眼的男人爬起來,對著鳳如青說,“姑娘快跑,他們要抓我們去逍遙窟!”

這男人看上去年歲也不算大,鳳如青同弓尤一聽這名字,便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男人說完便不再管鳳如青跑掉了,鳳如青看了一眼那人迅速消失在街角的白衫,側頭問弓尤,“我記得你說,你要教我一個障眼法,能夠短時間地迷惑人的眼睛。”

弓尤瞪著那兩個膽敢對鳳如青動邪惡心思的人,不知鳳如青為何不讓他動手,聽她這麼說還疑惑道,“什麼?”

“你不是要教麼,將這兩人變成美嬌娘可能做到?”

弓尤點頭,“能倒是能,可……”

“那便變吧,”鳳如青說,“逍遙窟這種聽著便好玩的地方,他們既然當街抓人去賣,何不要他們自己品嘗下。”

死了太便宜了。

鳳如青這些年身為鬼君,有時候無聊就喜歡玩些花樣,在黃泉的鬼君中頗為出名,不至於有弓尤那麼大的名號,但也是鬼君之中,唯一令惡鬼聞風喪膽的一個。

弓尤明白了鳳如青的意思,頓時一言難儘地看了眼那兩個五大三粗的爺們……

那倆爺們一開始還在凶狠地掙紮,直到弓尤動手了之後,他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纖白麵龐和身上男人衣袍遮蓋不住的細腰,頓時嗚嗚嗚地狂吼起來。

隻可惜,他們嘴被鳳如青賭上了,隻能悶聲嚎叫得如同殺豬。

鳳如青用那兩條鞭子將兩個人給纏住拉著,依舊如同剛才一般的閒庭信步,不同的是他們換了個方向,去往那個逍遙窟的方向,身邊還跟著神色複雜的弓尤。

罪孽深重者入黃泉亦是會判魂飛魄散,或者扔下相應地獄,這種以牙還牙的方式確實對震懾惡人乃至惡鬼都十分有效,按照黃泉鬼君的權利,她便是將這兩個人當場捏成飛灰弓尤也說不出什麼。

但弓尤見那倆人崩潰的模樣,莫名感覺到後脊發寒,尤其是在尋到了逍遙窟,鳳如青牽著兩個化身美嬌娘的大漢去賣的時候。

他看著她慢條斯理地討價還價,還說什麼腰細腿長屁股大這種話的時候,後頸的鱗片不由自主地炸起來。

最後這倆大漢,賣了十分可觀的價格,不過由於妖界不像人界一般有貨幣流通,鳳如青得到了一些有利於妖族修煉的材料作為交換。

顛著小袋子朝回走的時候,弓尤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先前因為她半夜不歸想要發作的氣,散得無影無蹤,聚都聚不起,相反心裡頭彌漫上來的,是另一種情緒。

他憋著憋著,憋到了鳳如青同他回房,他才問,“你……是因為救的那個男人,像人王才會這樣嗎?”

鳳如青不打算睡了,她一個邪祟,不必非要每天睡覺,正準備稍微洗漱下,便再催動額頭印記嘗試聯絡宿深,聽弓尤這麼問,莫名站定轉頭看他。

“什麼?”

“剛才,方才那個這半妖,”弓尤麵色不太好,越想越覺得那個男人長得像人王,頓時酸意大發,收也收不住,“是不是因為他長得像白禮,你才讓我對那兩個男的施障眼法?!”

鳳如青暗紅色長袍曳地,半回頭長發散落在肩,雪麵紅唇,比這世間的所有妖邪更像妖邪,她微微勾唇,嘴角弧度讓弓尤心驚肉跳。

她卻道,“你為什麼總是揪著白禮不放?”剛才那男人,並沒有半點像白禮,偏要挑出什麼像的地方,便是一樣的清瘦,一樣的身著白衣。

弓尤頓時啞然,鳳如青轉身,手上的布包甩向弓尤,“放心吧大人,以公謀私的事情,我隻做那一次,這世間也再無白禮。”

她說完便去洗漱,弓尤手中抓著布包,耳熱得不行,他一定是魔障了,他方才確實覺得那個半妖男人像白禮,一樣的纖瘦軟弱,一樣的隻會要人救他!

可他被鳳如青一說,頓時又覺得不像了,那人王雖然也是喜穿白衣,在鳳如青身邊癡纏討好,可他卻從未對鳳如青說過一句救他,更沒有要求過鳳如青為他做什麼。

全是她自己主動要做的,幫他對付空雲是,為他逆天改命也是!

弓尤突然便覺得十分的頹敗,她得多喜歡他呢,而自己,在她的眼中到底算什麼?

鳳如青從隔間出來,坐在桌邊上的時候,弓尤坐在床邊上,英挺的眉目幾乎要在臉上擰成個疙瘩。

他也不想如此,不想如此,他好歹真龍之身,他乃是天帝之子,若有辦法,若能自控,如何會喜歡上一個有相好的邪祟。

喜歡了這許多年,現如今搞得自己活脫脫成了怨婦不說,麵對心上人連句真話都不敢講!

他才不要這樣,弓尤猛地從床邊上起身,氣勢洶洶地走到鳳如青身邊,抓著她的手臂,便要將心中多年隱藏的話吐露出來。

鳳如青眉心發燙,正在嘗試聯絡宿深,手腕冷不防被抓了一下,被打斷,睜開眼的神色十分冷厲。

她自己不知,那眼中紅光環繞,近距離對上,彷如沉入一片幽深冰冷的血池,十分令人膽寒。

弓尤滿腔欲將傾吐的真情,便是這樣被血池子一泡,縮回去得乾乾淨淨,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他不是錯覺,自從那人王死了之後,她看似沒有什麼變化,卻連眼中最後那點溫情都沒有了,越來越像個真的邪祟。

“做什麼?”鳳如青睜開眼看著欲言又止的弓尤,微微沉了下氣,恢複如常神色,“你嚇了我一跳。”

弓尤鬆開鳳如青的手,喉間乾澀,心跳如雷,好一會才乾巴巴道,“我們不睡了,即刻便啟程吧。”

鳳如青聽著他艱澀聲音,伸手抓起桌上茶壺,給他倒了一杯水,“大人,我正要同你說,我們先在這妖界留上兩日,兩日便好,我二十多年前,在小狐狸那裡借的妖丹還未還他,我尋一尋他。”

弓尤接過了茶,一飲而儘,喉結滾動,他沒有側頭去看鳳如青,免得她看到自己眼中慌亂,隻應聲道,“好。”

兩個人坐在桌邊都沒有再說話,鳳如青半支著手臂,不斷地催動額頭的印記,而弓尤雖然閉著眼,卻時時刻刻,都在注意著鳳如青。

一直到天色大亮,兩個人都沒有像弓尤開一間房的時候設想的那樣,在同一張床上睡。

而第二天開始,鳳如青便懷揣著妖丹,滿妖界地尋找宿深,她速度太快,弓尤跟不上她,隻好幫著她在彆處打聽。

反正他是個移動的金山,現拽個頭發絲都是搶手的龍須,倒也打聽了不少地方,一整天都沒有閒著。

入夜,鳳如青還沒有回來,弓尤又開始心焦不已,他當真得放點什麼東西在鳳如青的身上,他想著想著,便去裡間,攥著他的沉海對著自己動刀子去了。

他生剜下了一片龍鱗,抖著手用一條黑色的,觸手生涼的獨特繩結係好,細細地用尖銳的指甲磨起來,邊磨邊等著鳳如青回來。

就這麼磨啊磨,磨啊磨,磨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天色大亮了,他手中的龍鱗已經磨得十分圓潤明亮,如同一滴水滴樣。

他又在其上加了些龍族獨特的禁製,將這龍鱗做成了個十分拿得出手,甚至於比龍族送給心上人的東西還要精致的墜子的時候,鳳如青還是沒有回來。

弓尤心中並不擔心她的安危,心裡雖然急著見她,但還是去妖界當中,將昨天沒有打聽到的那個地方,又順著打聽下來。

一母一子的狐妖,並不難打聽,但卻沒有人見過。

弓尤順著妖界之內的主街道,循著那些熱鬨場所一個個打聽過去,倒是依舊沒有消息,卻在一處巷子伸出,看到了他整整等了一夜,甚至為她精心準備了禮物的那個人。

她……正抱著前夜救的那個半妖,靠在一處牆壁之上,親吻半妖的側頸!

還說不會因公徇私嗎,還說不是因為那個半妖長得像白禮,才會救他!

弓尤看著那半妖微微仰著頭,雙手無力地攀在鳳如青的肩上,側頭卻一副十分滿足,雙眼迷離沉醉的模樣,頓時覺得自己猶如當胸被狠狠刺了一劍,貫穿胸膛,鮮血淋漓,甚至呼呼冒著涼風。

他胸前那個磨了整整一夜的禮物,現如今燙得他像是揣著一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