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魚鍋·中(1 / 2)

施子真如今身體經不住她這絲毫不收斂神光的衝擊, 泰安神君見狀也顧不得什麼,徑直踩著砸在地上的石室門,上前將鳳如青從施子真的脖頸中間給拉起來。

喝醉的人不講道理, 鳳如青之前在黃泉內府寒涼,因此養成了貪酒的習慣, 如今已經飛升成神, 她已經感受不出那種從內府傳入骨縫一般的寒涼,周身被神光裹著暖洋洋的,可她還是貪杯了, 因為高興。

她並沒有測試過自己飛升之後到底能力多強, 但她喜歡這種身體內仿佛蘊含著無限能力, 能夠移山倒海顛倒世界的感覺, 站在明心神殿的至高處,看著雲海翻騰下的世間萬物, 這種站在巔峰的滋味,是連高興也無法形容的。

她到真的站在了上神殿的時候, 才有些明白為何那些神仙, 會在千萬年的時間裡麵, 逐漸迷失了自己, 將自己與眾生萬物割裂開來, 高高在上的不肯再去體會人間疾苦, 不肯再為那曾經牽動他們、成就他們的,朝生暮死的凡人, 再去生出同理心。

因為站在雲端的滋味確實是淩駕於眾生萬物之上, 雲海茫茫, 在這樣高的地方站得久了,自然就習慣了俯視。

沒人會不喜歡這樣的滋味, 鳳如青之前將功德散給鬼境眾鬼,不肯飛升,是她想岔了。

她對神族的腐朽和偏見,局限了她的思維,如今擁有了這樣的能力,這樣的上神地位,那些神族不得不在她的麵前低頭討好,送他們珍愛卻不得不割舍的禮物到她的神殿。

她能夠做的事情更多,能夠掌控的也更多,弓尤如今成了天帝,她為上神,武神全都是昔年在冥海之底作戰的人魚族,這天上人間,還有什麼是她鳳如青做不到的?!

然而這一切,自然不僅僅隻是歸結於她的功德與積累,最重要便是施子真不惜付出那般代價,為她塑了一具仙草之身,助她登上這樣的境界,放寬她的眼界。

依靠自己,她若不曾散功德給眾鬼,或者終有一天也能做到,但這不一樣,這種人間動蕩之時的徹悟,才是施子真送她最珍貴的禮物。

飛升成神,思想與境界都發生了飛躍,鳳如青心中一高興,便貪杯喝多,這神界的酒當真不是凡物,哪怕她身為上神,也會醉。

她不想刻意去消除醉意,這麼多年,人間四海的奔波,殫精竭力地尋找著出路,她喜歡這種飄然的醉意。

但這酒氣卻不似鳳如青想的那般隻是飄飄欲仙,她醉得都開始撒酒瘋了,不光成為上神第一天便闖了天界的食房,將很多珍稀食物洗劫一空,更是連明心殿都未曾住上一晚,便直奔人間,抱著助她走到了這一步的恩師施子真,像個孩童一樣的連拱帶咬。

“師尊……唔,師尊啊……”鳳如青後領子被泰安神君扯著,但是她的雙臂死死箍著施子真的腰身,從脖子被拉下來,就埋頭在他的身前嘰嘰歪歪,“你看我厲害不厲害……我如今是上神,那些看不起我的混球,都要對我曲意討好呢……”

施子真被她勒得喘不過氣,按著她的肩膀,不讓她把腦袋紮進自己已經被蹭得散開的衣袍中。

他不宜動用靈力,所以就純粹的和鳳如青這牛一樣的一團較蠻勁兒,十分的辛苦,看向泰安神君,難得露出了類似求助的神情。

泰安神君若是當真論開智,是比施子真早些的,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他的哥哥,雖然兩個人誰也未曾提過這個,但泰安始終對施子真也是照顧的。

不過他又何嘗見過施子真這種眼神,看了之後頓時一用力,將鳳如青猛地從施子真身上扯下來。

鳳如青被拉著站到地上,一轉頭看到泰安神君,又張開手臂朝著他抱去。

“師尊……”鳳如青把泰安神君摟緊,又開始在他的懷中蹭,她將他錯認成了施子真,因為她飛升之後,泰安神君的遮麵神光便沒了作用,因此她直接看到了他那同施子真幾乎一般無二的模樣。

泰安神君和施子真都沒有料到是這種發展,他整個人僵得像一根柱子,也從未與人如此親近,被鳳如青搞得都傻在那了。

施子真起身看到這兩個抱在一起的人,麵色頓時更難看。

他本就因為仙骨開裂靈力難存的虛弱蒼白,此刻見鳳如青摟著泰安神君叫師尊,一股無名火自內府之中騰起。

他起身走到了鳳如青身邊,捏著她的後頸將她轉過來,聲音如冰淩紮入耳朵,自鳳如青頭頂貫下,“你給我清醒點!”

施子真的聲音對於鳳如青來說,比一切醒酒的湯藥還要醒神,她頓時鬆開手站直,瞪大了眼睛看著施子真,施子真冷冷看了泰安一眼,泰安嗖的一下就奪門而出,那架勢頗有些逃的意味。

“師尊。”鳳如青還沒有完全清醒,但是她也不是完全糊塗,她看了看施子真,又轉頭看向身後,結果沒有看到另一個施子真,還晃了晃腦袋,揉了揉眼睛,心中迷糊地想,這天界的酒勁兒可真大。

“將你的神力神壓都收斂起來,”施子真又說。

鳳如青低低的哦了一聲,倒是很乖地將神光收斂,施子真因為神壓僵直對抗的脊背,這才慢慢地鬆懈下來。

“師尊。”鳳如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叫,但她就是一個勁叫,施子真方才撐得辛苦,此刻有氣無力,被她叫得心煩意亂,不由得低聲嗬斥,“叫什麼,叫魂嗎!”

鳳如青聞言咯咯笑起來,朝前伸開手臂,試探著又將施子真抱住,施子真被她抱著靠著,連退了好幾步,坐在了床上撐住手臂,鳳如青環著他的腰身蹲在地上,將頭枕在他的膝蓋上。

她一頭漆黑的長發都鋪在施子真的腿上,頭頂上束得高高的發髻還紮在他肚子的位置,施子真實在沒有什麼氣力和鳳如青拉扯,他現在因為仙骨開裂,靈力會順著裂縫不斷的流失,動用靈力會流失的更快。

修真者經年修煉,早已經適應了隨時動用靈力,驟然不能用,本就很辛苦,渾身發沉,再被鳳如青帶著神壓一撞,他覺得自己五臟都要移位,好容易緩過來一些,鳳如青又開始哼哼唧唧地叫師尊。

施子真半撐在床上歎口氣,麵色與唇色都很蒼白,“老是叫我做什麼。”

施子真垂目看著鳳如青,透紅的側臉,伸手想要撥去她臉上長發,手卻停留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

鳳如青漸漸竟然就這樣枕著他的膝蓋,要睡著一般,可施子真卻死死擰著眉,看著自己的手掌,不解地盯著,不知道自己這想要撫摸她臉蛋的欲望是經由何處而來。

他盯著自己的手冥思苦想了許久,最後歸結為他是想要看看這具他親自以雙姻草塑成的身體,是否合用。

於是他慢慢將手落在了已經熟睡的鳳如青臉上,先是指尖觸及,輕輕地撥開她鬢邊散落的黑發,接著手背貼了貼她透紅的臉蛋,很緩很慢,觸感柔滑細膩,還微微潮濕。

施子真低頭,在漆黑一片的石室當中,慢慢將手掌都撫在鳳如青的臉上,先是輕柔的撫摸,而後大抵是因為手掌下的皮膚太過細滑,他沒忍住掐起一塊,擰了一下。

鳳如青哼了一聲,有要轉醒的趨勢,施子真驚得猛地收了手,蹬開鳳如青轉身上石床,背對著她的方向躺下,閉著眼抓著自己方才“作孽”的手掌,眼神茫然又慌亂,根本不知道自己這是在乾什麼。

鳳如青腦袋磕地上醒過來,到底是成神之人,淺淺睡一下,酒氣就已經去得差不多了,她揉了揉自己的頭,又揉了揉自己的臉,心中疑惑。

難不成是做夢了,她怎麼覺得有人掐她?

不過施子真背對著她躺在床上,看樣子是睡著了,鳳如青不疑有他,從地上爬起來給自己施了淨身術。

是的,淨身術,她飛升之後能夠利用靈力,這種早就會了隻是需要靈力的術法,都自然的會了。

將自己的酒氣祛除,她視線看向床上堆著的許多吃食,又看了躺在吃食上的施子真,小聲地叫了聲,“師尊?”

施子真呼吸清緩綿長,不回應。

鳳如青便自顧自的清理著床上的吃食,小心翼翼的把施子真身下壓扁的、用她的錦帕包著的點心也拉出來,整理好了都放在桌子上,而後便站在床邊看向施子真。

她其實今天好多話想要和施子真說,可是千言萬語的,不過就是謝謝兩個字,若說之前帶她上山卻不曾親自教養她長大,是施子真身為師尊唯一的失職,如今親自引她飛升,便補全了所有。

一句感謝對於施子真的所作所為來說,太輕,鳳如青沒有說出口,索性便不說了,天上人間,往後她會好好孝敬他。

她將薄被拉過,準備給睡熟的施子真蓋上,她都沒去懷疑施子真是在裝睡,在她的印象中,施子真從來不屑這種事情。

況且塑身之事,弓尤與她已經聊過,並非隻是消耗這麼簡單,怕是一著不慎,還對仙骨有所損傷,鳳如青急著下來,也是想要查看他的狀態。

根本不用睡眠的極境修士,竟然連鞋襪都不曾脫了,便睡著了,鳳如青頓了頓,捧著施子真的小腿,蹲在石床的邊上,將施子真的鞋襪除了,這才給他蓋好。

施子真被子裡的手指和腳趾都悄悄地蜷縮起來,剛才差一點就暴露了他根本沒有睡,他差點就一腳把小弟子踢開了。

確實是有弟子會侍奉尊師寬衣束發,可那都是幾千年前的腐朽根子,加上都是男弟子侍奉,懸雲山,乃至現在整個修真界都不興這個,施子真彆扭地皺起眉頭。

好在鳳如青隻是為他除靴,不曾試圖給他除去外袍,否則他是無論如何也裝不下去了。

鳳如青並沒有離開,而是坐在了桌邊,給自己倒了壺茶,將施子真壓扁的那些食物都拿出來一點點的吃了,聲音很輕,但是傳入施子真的耳朵裡麵,活像是屋子裡鬨了老鼠。

他輾轉反側……他心中輾轉反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裝。

鳳如青一直慢悠悠地吃東西,就沒有打算回到天界去,琢磨著明日去熔岩處看看,還得去一次黃泉,弓尤說自然有神官引參商鬼君繼任鬼王,但是鬼境之中很多事情,還需要她親自去交接。

再者魔獸的事情解決之後,妖獸如今也該著手處理,引入熔岩是最好的辦法。